这场闹剧谁也没讨到好。
卫国公招来了五大三粗的护院,命他们去看守沈惊晚跪着的祠堂,并嘱托不许谁去送吃送喝,若是被他知道,乱棍打死。
沈惊晚却难能如释重负,她想,总有一天卫国公会接受,脾气越大,这事也就越好过去。
哪怕跪再久,也不过是皮肉的伤痛。
苏氏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叫护院开了个小缝,周围没人看护。“晚儿,让阿娘看看,看看你的脸,可打疼了?”
漆黑一片的祠堂内,忽然照进一束亮光,覆在沈惊晚的背上,尘埃纷飞,光影斑驳。
沈惊晚看见向来仪态优雅端方的苏氏蹲跪在门外,掀着大袍手伸进祠堂,捏着一份小点,颤颤的伸进门内。
一直没流泪的她,这一刻忽然崩溃。
那么尊贵,注重仪态的苏氏,此刻如同囚犯,伸手朝向
*
里面,她鼻头酸涩,心里莫名涌出一股对不住苏氏的感觉。
她跪着挪过去,泪眼婆娑,伸手握住苏氏伸进来的手,全身发抖。
苏氏一见她这样,更是难受,放下糕点去摸沈惊晚的脸颊,那脸颊已经消肿许多,却仍旧滚烫,苏氏只觉得心里如同被烙铁灼伤。
她压着声音哭道:“你别怨恨你爹爹,他只是气上头了。”
沈惊晚苦笑,回握住苏氏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好像这样能好受许多。
她哽咽道,“我不怨恨爹,论是谁,都会这样,我只是——觉得,为什么因为我是嫡女,阿兄是嫡子,他就觉得我们平白比赵姨娘那边的儿女多了体面尊贵,所以不论在什么事情上,都会更照顾他们,用抬高他们来贬低我们,非要这样吗。”
“今日这事,的确是我的错,但我不后悔。可是今日若悔婚的是沈惊月,爹断不会这等子言语辱骂。我只是心里难受,我的错我认,爹爹打我一顿,罚我跪上十天半个月我都没有怨言,只是为什么退了婚在他眼里我成了破烂玩意儿?”
“是,我是嫡女,身份尊贵,她是庶女,可是除了身份,她哪点比我落低了?撇去身份,我没有一点比她高,爹心疼她,怕她委屈。”
苏氏指端动了动,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她道:“你爹那是,那是对你期盼太高,他
”
苏氏也觉得找不出理由,陪着沈惊晚,母女一齐落泪。
“父亲哪次不是不分清红皂白,上来就一通骂?最后真相大白,也得不到他一句歉疚。娘,我是女儿,不比兄长,我没什么志气,只想要爹爹掌心呵护。”
这一句话噎得苏氏久久无话可对,半晌,她收回手,将脸贴近了门的缝隙,目光凝视沈惊晚清丽的脸庞,冲沈惊晚哀求一般道:“你去拿回那婚书,不要叫你爹爹不高兴,好吗?”
沈惊晚愣了片刻,眼中愕然,忽而缩了回去,不肯再看苏氏一眼,背对着苏氏道:“桓公曾问殷侯:‘卿何如我’”
“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母亲,我也周旋久
”
她不是回,宁作我。
而是:周旋久。
谢老侯悄悄托家丁去沈府打探情况,得知沈惊晚在祠堂一直跪着。
又不知究竟是不是沈惊晚听去了什么风言风语,不好前去问话,只能替谢彦辞瞒着上次河灯失约一事。
天方初亮就叫谢彦辞去沈府。
谢彦辞不为所动,十分沉得住气,滚边祥云纹的衣袍随着他写字的动作微微涌动,银光闪烁的暗纹仿佛活了起来。清晨熹微中,他坐的笔挺如松,形态端方,清贵无双。
他偏是沉默,不为所动,更惹的谢老侯觉得自己被轻蔑。
“你前面的错事我们现在不提,你赶紧去沈家,趁着事情还未成定局,莫要辜负了沈家小二。”
谢老侯的语气稍稍软了几分。
谢彦辞忽然抬头
*
看向谢老候,鼻腔兜兜转转浮出一抹轻蔑笑意:“错事?我现在再去挽留,你怎知就不是辜负?”
一句话,噎得谢老侯半晌没言语。
似乎触动了他心里某根难以启齿的刺,他嘴角抽搐几分,半晌转身。
走到门边时,忽然把住门,冷声道:“你不去也罢,卫国公的脾性你知道,恐怕惊晚要跪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