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
陆国平坐在床头看书,看到妻子端着两个杯子进来,便把书放下。
“早知道姑娘要下乡,这奶粉我们就不喝了,现在家里就剩两张奶粉票,后天再去买两包给妹妹带着,小县城肯定买不到这个。”
陆国平点头:“你明天在院里问问能不能换到几张。”院里都是科研人员和高级干部,有时能分到一些稀有票证,如果不舍得用就拿去换钱,这种操作正常的很。
不过他们现在家里那两张却是陆爷爷给的,老爷子这个年纪,曾经是高级将领,老太太也是正经工作退休,两口子每个月都有两张奶粉票,有时候会拿来给孩子们。
“对了,家里还有多少钱?”陆国平问,他的工资全给妻子收着,他基本不管家里的账。
“有八千我存起来了,还有一千多在家里留着咱们日常用。”
夫妻两人的工资也不是一直这么高的,之前陆父没做副厂长的时候,一个月也就100多,陆母也是从普通女工做组长到车间主任再到整个厂生产主任一步步上去的。
她不是那种特别节俭的主妇,丈夫的工作脑子累身体也累,必须要吃好点,她自己工作也不轻松,必须付出很大的心力才能做好,两个儿子养得高大,女儿也健健康康,可不就要花钱嘛,所以除了每个月的供应,一旦有那种不要票的稀缺货出来,她都会抢,有一次,附近农村的牛摔断了腿被宰杀了来卖,她直接五十块钱买了十几斤,心疼是心疼,但看着一家人吃得满足的样子,那钱就花的值。
家里开销不小,陆国平要每个月父母二十块钱,老人虽然不缺钱,但这是做儿子的孝心,弟弟在外当兵,每个月也要寄回一点津贴回来。蒋素绢给娘家父母的就少些,她还有三个兄弟呢,每个月就给五块钱让爹妈零花,有多余的票也会给点。
大儿子陆冬青工作后,最开始一个月工资只有十八块,每个月就给五块钱,吃喝在家里。现在一个月有三十多,他每个月要给父母十块钱,每周会有几次回家吃饭,当然,他要天天回家,陆母肯定也不会说什么。陆南绯本来也是想和哥哥一样每个月给十块钱的,哥哥娶媳妇花了家里五百多,她嫁人也花了五百多啊,她又不是卖掉的女儿,自然要孝敬父母。
但铁路局家属区离这里远,她每个月只能回家三四次,陆父就让她每个月给家里五块钱就行。
在陆国平的观念里,让子女成家立业是他的责任,但子女有了收入后也理当孝顺父母,多少不说,给不给就是个态度问题,工资高给多点,工资少给少点,他无所谓,但是不能一分不给,年轻的时候就没有责任心,等他们老了再去指望儿女孝顺?做梦还差不多。陆国平思索片刻,和妻子说道:“我记得家里还有二弟寄来的手表票,你拿出五百来,先给橙橙买块手表,剩下的留给她下乡。”
大儿子的手表是工作后家里买的,大女儿的则是男方家给的彩礼。小儿子自己跑去南方当兵先不说,小女儿一直也想要一块,他没同意,那时候女儿还上学,好看的衣服鞋子也就罢了,手表这种东西她根本用不着。现在女儿要下乡,给她买一块也是应该,省得她走了还埋怨他这个父亲小气。
想起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女儿,他很头疼,和大多数这个年代的父母一样,他们不会和子女谈心,大儿子能聊聊工作,大女儿性格爽朗,小儿子皮实不听话可以揍,唯独这个小女儿,说不得又打不得,女儿不高兴了,他们只能在原则范围内给女儿买买买。
蒋素绢点点头,买个手表没问题,就是……,“买个好点的手表要两三百,就给两百下乡够不够啊!”7k妏敩
“不够到时候再汇过去,不能让她身上带太多钱,过两天老爷子老太太,你兄弟还有冬青绯绯多少都会给她塞钱,你看好了,不能让她身上多出两百块。”为了女儿下乡的事,他在厂里打听过,一般给个三五十块钱算多了,他给两百绝对是高标准。而且有些人看到你钱多,就会贴着你,今天吃的不够,明天过冬的衣服没有,再然后家里有困难了,谁谁谁生病了都来找你要钱,被骗点儿钱不算什么,要是遇到不怀好意的男青年,被骗心又骗身,那他这个老父亲哭都没地儿哭去。
陆国平瞬间觉得给两百还是太多了,要不也给个五十?小心看妻子一眼,算了吧,他要真说只给五十,估计明天的早饭就没他的份了。
陆父的担忧,陆母哪能不懂,只是女儿同意下乡让她心疼坏了,只想给女儿多点补贴。
“行,两百就两百,大家伙儿给的,我攒着,以后每个月汇过去。”说完兴匆匆的下床,拿了纸笔又坐回被子里,“我要列个单子,看看买什么,免得走的时候缺了什么,手忙脚乱的。”
大抵女人都有狂热的购物欲,沉稳的蒋主任此时也像个小姑娘一样坐在床上一边写一边念叨:“牙膏牙刷要买,买两个新的饭盒,水壶用二弟寄来的新水壶,香皂多买几块,那里不知道有没有呢,洗衣服的肥皂也买两块,对了,雪花膏,橙橙只用那个牌子的,肯定要多买几罐,还有什么……”一抬头,陆父正盯着她笑呢,她拍了他一下,“你倒是帮忙一起想啊,我一个人一个脑子,要是少买了什么,就是你这个爸爸的错!”陆国平……
爸爸是什么,爸爸就是背锅的!
陆母继续念叨:“脸盆要买两个吧,暖水壶呢,新的搪瓷杯家里有,平时泡点奶粉糖水喝,蚊帐要不要买一顶,不知道那里能不能装,还有……”
陆父听不下去,打断了她:“脸盆水壶买了她要怎么拿,坐两天多的火车,上火车我们能送,下了火车呢?还要转车到公社,从公社到大队,多少路啊,你姑娘拿得了这么多东西?”
蒋主任热血上头,现在被陆父泼了一盆冷水,有点懵。
陆父接过她手上的纸笔:“你放心,我明天下班去找绯绯他公公,他门路广,让他帮忙换点那个地方的工业券应该问题不大,还有孩子小叔和小舅那边,确定了地址后,我明天也发个电报,他们有军用券,我们也借一点。”至于他的同学和老爷子的战友,这些事就不用麻烦人家了,只要人家愿意帮忙看顾下就是大人情了。
现在市面上全国粮票有,肉票油票副产品票都能换到些,但全国工业券却很难换,大部分小的生活物资各个地区都有生产,我省生产的我们省我们市用,不会流到外面,全国工业券市面上很少。
“被子多带两条,东北那里冬天来的早,厚衣服也要带一件,毛衣带一件,再选几件现在穿的,鞋子带双棉鞋,带双运动鞋应该够了。”他在纸上刷刷刷写。
“女儿爱穿小皮鞋呢!”陆母出声提醒。
“下乡穿什么小皮鞋,哎哎哎,你别拧我,皮鞋到时候都给邮寄过去行吧,她又拿不了那么多。”怨念地看了妻子一眼,低头继续写,“你说的雪花膏要买,那边气候也干,咱姑娘爱漂亮,这个用的快,香皂牙膏也买上,这些不重……”
边写边补充,轻省的和急用的让女儿带着,其他的等她到了后看看住的怎么样再说。
陆国平看看时间,把纸笔放在床头柜上:“行啦,咱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早上我去外面买几根油条,你煮点粥就够了。”油条一毛钱一根,和肉包子一个价格了,女儿和妻子都爱吃。
“你把牛奶喝了,喝完再去刷个牙,不刷牙别凑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