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人一个教一个学,倒是相处得非常和谐,梆子嘴里唱着,手上掰玉米的动作也没慢下来。陆西橙发现梆子的乐感很不错,教了几遍就能哼唱出来,只是歌词记不住。
“梆子,你认识字吗?”陆西橙忍不住问。
梆子摇头,随即眼睛又亮起来:“我爷爷说,明年就送我去上学,让我读三年书。”
前进大队没有小学,十里八乡最近的学校在公社,路程不说,乡下的孩子每天跑惯了,来回两个小时他们能走,但现在没有义务教育啊,小学一年五块钱的学费是一般家庭承受不起的,这只是一个孩子的费用,农村大部分没有分家,哪家不是有十个八个孩子的,老大去念书了,老二要不要去?几岁的孩子就能帮家里赚工分了,去上学了,少的工分咋办?所以在前进大队,能读完小学的人不多,家里供不起,像梆子家算是条件不错了,他爷爷做主让孩子们去认几个字,不做睁眼瞎。
陆西橙沉默,其实城乡差距从现在就开始出现了,她的侄子侄女四五岁上幼儿园育红班,不出意外,他们后面会按部就班的上完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而比他们大好几岁的梆子这群孩子,却还不认识字。
陆西橙没有看不起农民,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在哪个年代,农民的日子都是最苦的,比如现在,她听知青姐姐们说过,她们辛苦一年赚的钱还比不上城里爸妈一个月的工资。等几年,她们还有机会离开这里,那这些孩子们呢?男孩子们稍微好些,多少能上个一两年学,女孩子,除了个别在家里受宠的,几乎都是文盲。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问着问着不说话了?
陆西橙回过神来:“没什么,姐姐在想事情呢,时间不早了,我们中午先休息,明天再学吧。”
梆子还想再学,但是看陆姐姐好像很累的样子,他到底是不敢多说什么,他还要回去帮家里干活。送走了小屁孩,陆西橙一个人坐到河边,闷闷不乐。她来到这里,能不能做些什么呢?
陆西橙上辈子是个富二代,但不是完全废物的富二代。父母虽然很忙,一年见不了几次,却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她的教育,他们的观念是:你可以不去赚钱,但你必须有赚钱的能力。可惜她上辈子学的很多东西在这时候都用不上,穿越过来前,她的英语已经能达到专业英语八级的水平,即使她不是英语专业的学生,她还用德语和法语进行日常交流,她会好几种乐器,有次在一个酒店帮朋友庆生的时候谈了首钢琴曲,被当时的大堂经理追问能不能去兼职,好吧,颜值也占了一定优势,可她的水平真的很不错的,可都没用。
要是早知道会有穿越这种事,她就去学个农业了,没准还能去研究个水稻增产什么的,现在,她只会吃。她也不是学师范的,她弟弟刚上小学那会儿还没开窍,她曾发挥姐弟爱自告奋勇去辅导,结果没半小时,她弟弟差点没被她一巴掌拍飞,从此再也没有过老师的念头。难不成到了这儿,她要做一个辛勤的园丁,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她实在没有信心,她怕自己误人子弟。陆西橙迷茫了。
……
“在想什么?”
霍竞川去了趟县城,紧赶慢赶地回来,到这里没看到她人,就猜到她在河边,果然,难得的是今天她没有午睡,正盯着河面发呆。
陆西橙惊喜地抬头:“你回来啦!”
“嗯。”他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到草地上,“坐这里,别离岸边太近。”
陆西橙挪过去,掏出一块手帕,嫌弃地皱了皱眉:“你干什么去了,满头大汗的。”
粉色的手帕,折叠地整整齐齐,霍竞川窘迫地看了眼自己胸前汗湿的褂子,一下趴到河边,头扎进河水里,把上半身痛快洗了一遍,才抬起来,深邃的眉骨被水浸润显得愈加凌厉,他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才开口:“不臭了。”陆西橙一怔,他以为她嫌弃他臭?
虽然有一点点淡淡的汗味,其实还好,陆西橙在火车上的时候闻到好多男人身上都有一股汗馊味,在知青点也是,男知青下工后,晚上在一个屋里吃饭,难免会有酸臭味,霍竞川身上却没有,反而有股淡淡的草木味,挺好闻的。
陆西橙小脸一僵,她管男人的味道好不好闻呢,关什么事啊!都怪他,说什么臭不臭的,她把手帕往他身上一扔,撇开头去:“谁知道你臭不臭!”
柔软的手帕轻飘飘落在他胸膛,霍竞川伸手抓住,小心地在脸上擦了下,手帕上有淡淡的香味,他擦了一下就不舍得再擦,仔细折起来,放到自己口袋里,坐到离陆西橙一米远的地上,轻轻开口:“手帕我洗干净再还你。”
陆西橙点头,终于想起来,连忙问:“你中饭吃了吗?”
“吃过了。”话音刚落,“咕咕、咕咕……”。陆西橙视线下移,看向他的肚子,褂子打湿后紧贴着身体,男人腰腹部劲瘦,没有一丝赘肉。
霍竞川耳朵后面的皮肤发红,他今天早上四点多随便吃了点东西出门,回来就来找她,哪里吃过什么东西。
陆西橙没有笑话他,她一脸高兴:“你等一下。”她转身从另一侧的背包里拿出两个饭盒,笑盈盈捧给他,“我特地给你带的,差点你就没机会吃了。”
霍竞川看着她,眼睛里有一抹奇异的光彩,陆西橙看不懂:“你快接啊,我手好酸!”
霍竞川大手接过两个饭盒,沉甸甸的,颇有分量,还是温热的。
陆西橙凑上前去开饭盒,里面的蒸汽把盖子给吸住了,她低头用手指一点点撬。她脑袋垂着,霍竞川看到她乌黑的发丝上沾了一片树叶,他下意识吹了口气,树叶飘走。陆西橙感觉到头顶吹拂的热气,本能抬头,两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