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晋杭掩住口鼻,沈安宁现在每天在村里掏粪,身上的味儿能熏出十里地去,他简直厌恶死了。
沈安宁也很无奈,掏粪的工分不低,她上午去掏粪,到了下午再去田里干会儿,一天下来,能拿到八九个工分,比村里的女人也不差什么。
只可惜徐晋杭赚的工分太少了,最辛苦的麦收时,一天也只有六个工分。
今年按照上头新的规定,工分值最高可以达到一天十五个工分,当然平时是拿不到的,只有抢收时能分配,这也要大队干部们依照大队的粮食产量来合理判断是否给高工分,如果产量太低,又没有额外的副业,年底了分不到钱粮,工分再多也没用。
麦收时绝大多数壮年男人都能拿个十二三个工分,徐晋杭的六个工分着实是太丢脸。
沈安宁没有抱怨,她一直以来都坚信,徐晋杭的手是拿笔写字盖章的,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不是干粗活的。
沈安宁是对徐家不满,锻炼儿子也不该不给钱啊,现在他们家吃个鸡蛋都要掂量好久,日子很困难。
“哦,有点累,在家看书。”徐晋杭随口敷衍,他下乡也带了书来,说起来他今年十九岁,其实和陆西橙一样,下乡前才高中毕业,小时候读书晚。
听到看书,沈安宁脸上有了笑容,虽然离高考还有好几年,但晋杭这么早就开始努力,他人又聪明,肯定会比知青点那些人考的都好,至于她自己,考试前几个月突击就行,她又不笨。
“那你坐着休息,我去做饭。”沈安宁笑呵呵的,在她的观念里,女人自己有出息不算什么,再有出息不都要生孩子照顾男人嘛,那才是女人的本分,只有男人有出息才是真正的厉害,一个家还是靠男人立起来的。
凌晨四点多,夜深人静,整个前进大队都笼罩在黑暗和寂静中,徐晋杭蹑手蹑脚地炕上起来,脚下,沈安宁躺在稻草铺着的泥巴地上呼呼大睡,鼾声很重,她白天干活太累,此时睡得像个死猪一样,徐晋杭不怕吵醒她,却怕她会追问,从她头顶跨过,打开门出去。他要去县里举报,直接带着人回来搜查霍家,他相信,只要做过肯定会有痕迹,狼崽子逃不掉的。
徐晋杭没有惊动村里人,那些人都和狼崽子沆瀣一气,就算有什么,也会包庇他,他才不会打草惊蛇。
从大队到公社要走两个小时,徐晋杭开始走得很快,怕被人发现,他没留意到,才走出村口没多久,身后就跟了一个小尾巴。
黑瘦的男人一路小心尾随着他,摸着裤子的口袋,里面是三张大团结,他每天都要摸上无数遍,这钱总算没白拿,要不他真怕自己没用武之地,这钱会被要回去。
徐晋杭一路走,中途还要停下来休息,在距离公社三里地时,他又坐在了路边的石头上。
这时候是清晨六点多,天光大亮,路上没有行人,远处的稻田里已经有农人在劳作,被两旁的小树林隔开,徐晋杭一人坐着,竟也不觉得害怕,满脑子都是举报成功后的场景。
“布谷、布谷”,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徐晋杭想吃肉了。
“喵呜、喵呜”,又有两声猫叫从林子里传来,徐晋杭虚着眼望去,什么都没看到。
他敲敲自己的腿,走那么多路,腿很酸,这些罪都是因为狼崽子才受的,这笔账他得记着。
专注地低头敲腿想心事,突然下巴被一只手狠狠捏住,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块臭烘烘的布料飞快地塞进他嘴里,徐晋杭呜呜呜两声,眼前一黑,整个人被套进一个麻袋里。
来人拽着麻袋把他拖进树林子,地面是去年铺的石子,尽管穿着衣服,但皮肤摩擦上去还是火辣辣的疼,徐晋杭喊不出来,痛苦地呻吟。
接着是一阵接连不断的拳打脚踢,徐晋杭在麻袋里蜷缩着身子,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他不知道挨了多少下打,只觉得时间漫长得仿佛暂停了,终于,在他痛得快昏厥过去时,砰砰砰的声音停止,最后是几道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从头到尾,打他的人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徐晋杭甚至不知道有几个人打的他。
他缓缓地从麻袋中爬出来,脸上青红一片,鼻孔中流出两管鲜红的血液,凄惨得像个猪头,模样要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徐晋杭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体摇摇摆摆,好一会儿才站稳,狼崽子,肯定是那姓霍的干的,他绝对不会放过他。
长到这么大,以前因为父亲职位低,他被人冷待过,却从来没被人打过,徐晋杭恨得咬牙切齿。
这副样子自然不能再去县里,坐公交车太丢人,他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往回走。
另一边,三个人影跑出一段路就躲了起来,藏在暗中观察。
“老鼠,你没被人看到吧?”其中一个叫山羊的问道。
“没有,咱啥人啊,还能被这么个货色发现?”叫老鼠的就是从村口就开始尾随的黑瘦男人,“倒是你,有几下踢得挺重,不会踢坏吧?”
“咋会,我下手很有分寸的。”山羊得意,“哎哎,你们快看,他真的回去了,川哥果然没料错。”
三人中的光头豹子推了他们一把:“别说了,老鼠赶紧跟上,山羊你回去休息,换猴子和驴蛋过来。”
原来,豹子、山羊、猴子、驴蛋和老鼠五人是附近大队的村民,其中驴蛋、老鼠和猴子都是小时候就死了爹妈,勉强活到这么大,豹子和山羊一个爹娶了后妈,一个娘改嫁,都惨兮兮,也没人教导他们,干活也干,但总被人欺负,后来干脆就混日子了,有上顿没下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