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顿打是中级的打,爸爸打我们最狠一次是在五年级。
那一年国庆节,我们一家人回了东北老家。
老家比记忆里的更热闹了,爸爸的砖瓦厂不断扩张,已经成立了专门的运输队,还盖了一排宿舍,招了许多别村的工人来工作。
村里盖起了一间间红砖瓦房,原本的石子路变成了几米宽的水泥路,方便货车进出。
修路的钱一半是爸爸出的,爸爸还买了几艘船,河水不结冰的时候,就用船把砖瓦运到更远的大城市去。
爸爸是砖瓦厂的厂长,我们回去,自然成了最受欢迎的小孩,城市有城市的方便,农村也有农村的野趣。
我们爬树摘野果掏鸟蛋,很快跟村里的孩子们打成一片。
村子被一条大河包围,早些年,妈妈总是叮嘱我们不能去河边玩,但京城河少,沪市虽然河网密布,但每次都有外公他们陪着,我们从来没遇到过危险。
那一天,爸爸去厂里工作,妈妈吃了午饭在午睡,我们也在午睡,但我们不爱午睡,想到村里的小孩说下午要去捞鱼,弟弟心痒痒,哥哥没捞过鱼,我们便带着小煤小球偷偷从家里溜出去。
我们捞了一桶的鱼,准备回去给爸爸妈妈晚上加餐,后来,他们开始比赛游泳,我们没参与,坐在边上看着。
有个比我们小一岁的男孩子游泳很厉害,他称自己为水里的老大,他是别的镇上过来的,爸爸在砖瓦厂上班,来了没多久就凭游泳技术收服了一群小弟。
本来,我们只是旁观者,但那孩子实在有些嚣张了,弟弟不服气,就和人比了起来。
那人也确实厉害,上学后,我们只有暑假有时间去游泳馆,虽然力气很大,也只勉强不落后太多。
看到弟弟吃亏,作为哥哥的我主动加入战局,彼此游了好几个来回。
这条河水流很湍急,正当我们打算偃旗息鼓时,河底一股暗流涌上来,将我们冲到河中央。
河面宽几十米,此时,我们已经有些疲累了,但还是咬咬牙往岸边游去。
只是,我们是逆风而行,明明花了大力,速度却越来越慢,小伙伴们纷纷下水要来救我们。
哥哥还有几分理智,大声喝止了他们,小煤小球急得跳脚,小煤扑通跃进河里,小球原地打转。
正当这时,睡醒发现我们不见的妈妈出来找我们,看到了在水里起起伏伏的我们。
妈妈二话不说,跳下来向我们游来。
我们虽然瘦,但一直跟着爸爸锻炼,身体很结实,尤其在水里时,特别沉,妈妈就这样,一个、两个、三个,把我们拖上了岸。
十月份的东北,晚上接近零度,白天也寒意渐浓,妈妈冻得浑身打哆嗦。
爸爸听到消息赶来,脸沉得吓人,一把抱起妈妈冲回家,我们也被村里的叔伯们抱了回去。烧了炕,喝了姜汤,爸爸把我们全部送去了医院,我们打了两针,很快就没事了,妈妈却发起了烧。
我们第一次这么后悔。
如果妈妈不好了,那我们……
妈妈烧得反反复复,爸爸厂里也不去了,守了妈妈三天,妈妈的烧才完全退下去,又住了两天院,我们才回家。
五天后的清晨,爸爸把我们叫到院子外,他的脸上不复以往的温和,下巴上冒出淡淡的胡茬,眼睑下一片青黑,面沉如水。
“跪下!”爸爸压着嗓音道,他不敢在院子里,怕妈妈听到动静,也不敢离开太远,怕妈妈醒来找不到我们。
我们差点溺水,把妈妈吓坏了,做了好几次噩梦。
我们齐齐跪了下去。
爸爸拿出一根粗粗的藤条鞭子,我们看到,他握着鞭子的手,青筋鼓起,然后,朝我们重重挥来。
一下、两下、三下……
鞭子打在背上很疼很疼,薄薄的棉衣瞬间被抽破,棉絮飞舞,有血丝从皮肤里渗出。
我们死死咬着唇,不敢叫出声来,怕吵醒睡觉的妈妈。
一向爱学妈妈嘤嘤嘤的弟弟这次没有哭,真正犯错时,哭和示弱没有用。
平时坚强,几乎从来不哭的哥哥却哭了,哭对妈妈的担忧,哭自己的心慌内疚。
妈妈是家里最娇气的女孩子,我们本应该保护她,却因为不懂事害得妈妈受罪。
如果妈妈有事,爸爸会崩溃,所有的幸福都会烟消云散,我和弟弟不能没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