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宫宾客盈门之时,天下第一相师许复亲自出山,拜见天子,言星象有异,妖女降世,祸乱江山,触怒天意,降下天罚,若长此以往,国祚不稳,朝代更迭。
此言一出,矛头直指东宫。
坊间流言更是越演愈烈,那些说书先生从归元寺火灾讲起,历数孟元熙被救前后性情变化之大,判若两人,更言及她当日所作之策论,遍历世事,洞察天下,绝不可能是一个深闺女子所作。而她此前在京都闺秀中泯然众人、毫无才名,转而一夕之间,才华惊世,实在反常之极。
其后更是频频异举,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还蛊惑太子为其空置后院,更能预测未来,断世事吉凶……
而太子自从遇见孟元熙之后,亦是不复从前之贤德,而今色令智昏,懈怠政事,罔顾祖宗规矩与法度。
此间种种异相,皆是妖孽作祟之相,就连街上童谣也都唱着「妖女出、灾祸生、江山乱」。
联想到相师之言,坊间百姓皆说原来并不是孟元熙能预知灾祸,而是她本为妖女,勾引储君,引下天罚,带来灾祸。
我不过稍稍推波助澜,短短月余,她已经从百姓心目中的神女变成了带来灾难的妖女。
而杨氏一族趁机上奏,请求绞杀妖女,还天下太平。坊间响应者众,附上万民书请愿。
帝王下旨,将孟元熙即刻下狱。
事发突然,而她仍沉迷于旧梦,她想不通为何自己一夕之间能从众人追捧的神女变成了妖女,成为了人人喊打的阶下囚。
我与哥哥站在茶楼高处,哥哥不免唏嘘,「昔日尊荣加身,风光至极,今朝却四面楚歌,人人喊打……」
我抬眸笑道:「这难道不是必然的结果吗?她从不在意世家生存之道,今日苦果,早有预兆,太子为她忤逆圣意,满京女子虽羡慕这般深情与荣宠,可是终是成了众矢之的,帝王不喜,满堂朝臣口诛笔伐,杨氏一族心有不忿,孟元熙算是亲手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而今恰好是墙倒众人推罢了……至于她是神女还是妖女,又有谁真正在意?」
哥哥点了点头,而后长叹一声。
这一世,孟元熙输得比我想象得更快,许多事和她预料的根本不一样,而我行事抢占先机、不按章法更是让她乱了分寸。
「此番还多亏了哥哥能请得许复出山,否则这些事也不会这般容易。」
闻言,哥哥垂眸道:「我虽去请了,可他出山却不是我的功劳。」
「此话怎讲?」
哥哥叹了一声,而后负手而立,极目远望,沉声道:「许复出山,是因为星盘之相真的有异,朝中局势将有大变。」
这一世许多事情的走向已与前世大不相同了,算算时间,或许有些变故也到时机了。
局势之变,当是东宫,前世太子历经两立两废,而今又当何去何从?
10
孟元熙被下狱,可太子却不愿弃她而去,于岁羽殿外长跪不起,为其求情。
可他的执拗,在帝王看来便是为女色所惑,迷失心智,不堪大任。
这一次,任由他跪着,帝王毫不心软。
可是太子竟伙同其支持者联名上奏,气得帝王将折子摔在他的头上。
所有人以为帝王只是一时之怒,可是当夜圣旨便降下了。
谁也没想到废黜太子的诏书会来得这样突然,圣旨上写的是忤逆君父、结党营私、耽于女色、不堪大任。
太子倚仗着帝王对先皇后的情意,多年来稳坐储位,后来数次忤逆,让帝王日渐失望,而联合一众支持者为孟元熙求情,名为上奏,实为威逼,结党营私,犯了帝王大忌。
至于孟元熙,太子不再是太子,那她也不再是太子妃了,陛下的旨意则是绞杀。
可她顾不得太子被废将会如何,却在狱中哭喊着要见我一面。
前世的她在被赐毒酒前,也是这般请求的。
或许,也该去见她最后一面了。
她的手抓着栏杆,仪态尽失,满目狰狞,厉声道:「那日你说知晓未来事的不止我一人,是不是你在背后害我?」
我轻声道:「难道你没想过是自作孽不可活吗?太子被废,已经无人可以救你了。」
她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跌坐在地,满目苍凉,「怎么可能?我穿书而来,知晓书中每一个人的结局,世间事尽在我掌握之中,我不甘于籍籍无名、碌碌此生,所以我抢夺你的气运,只为亲手改写结局,明明最初的一切都和我预想的一样,可是后来怎么就变了?」
她似乎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她向来自负,总觉得洞观世事、高人一等,可如今沦为阶下囚,命在旦夕。
她忘了,从她不甘于书中命运、夺人气运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事就已经有了变数。
「你从一开始便瞧不起这里的人和物,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总是透露着你的轻蔑,可你忘了,你对抗的从不只是一个人,这里能人辈出,亦有规矩法度,你凭借着那些偷来的东西,招摇过市,盲目自傲,终有一败。」
我话音落下,她笑得疯狂,目光中尽是不甘与执念,过了半晌她才自顾自地开始说了起来,「你知道吗?这是一个书中世界,原本你会按照幼时婚约嫁给叶谨安,夫妻恩爱,五载之后他会登基为帝,而你会成为他的皇后,你才是书中的女主,而我费尽心思将叶谨安作为攀援而上的工具,可终是斗不过书中的宿命。」
这些话,前世她临死之前对我讲过了,如今只不过是再次重复一遍。
明明是她野心作祟,从没有人逼她去争去抢,而今却怨天尤人。
前世的我最后也当了皇后,只不过不是叶谨安的皇后。因孟元熙的步步威逼,机缘巧合之下,我嫁给了旁人。而那人最后成为了帝王,我与他之间走过风雨数十载,是最佳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