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彦辞捏着信,指骨越来越用力。
那小厮见他面色不对,蹑手蹑脚往后退了两步,怕谢彦辞迁怒于他。
忽然传来一声嗤笑,似半空中悬浮的一缕轻风。
谢彦辞转过身去,颀长的身形背光,单手摁住桌案,信件压在掌下,格外灼手。
他
*
凝视前方,问:“她还说了什么。”
这语气听着并不很妙,与平日的口吻截然不同,听的人打心底发怵。
小厮想,定是沈二小姐让小侯爷丢人了。
向来骄矜桀骜的小侯爷,岂能容人这般侮辱?
小厮又想,幸好沈二小姐没说什么。
若是说了什么旁的话,恐怕这位爷要恼火,于是打着摆胆战心惊地回道:“沈二小姐只说,让您签了字,到时候随便差谁送回即可。”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
小厮正在犹豫,准备些什么措辞,毕竟从往日情况推断,自家小侯爷与沈家二小姐算得上好聚好散。
忽然听到谢彦辞从牙缝中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这滚字终于有了些劲儿。
滚,当然滚,别说是滚,就是叫他翻跟头打摆出去,他也不敢有怨言。
不消片刻,连着院子里的洒扫奴仆,一干人等,消失了个干净。
屋内烛火摇曳,吹的桌案上纸页哗哗作响,像刀一样,片着人心。
他忽然松了手,一阵风刮过,卷走了桌上纸页微黄的退婚书。
缓了许久,忽的冷笑一声,极为不屑一顾。
“随你
”
风卷着雨落进室内,忽然带灭烛火,月色附在他衣角,浑然天成铎了层银白清辉。
风光霁月。
送完信后,沈惊晚吩咐银朱赏了那小厮三百钱,吩咐不许出去说,小厮得了好处,眉开眼笑,连连保证自己口风最是紧的。
她想找一个适宜的机会,再告诉卫国公,总归不是现在。
银朱看着沈惊晚居然有闲情逸致翻阅兵器制造的古籍,犹豫道:“姑娘,若是小侯爷不来怎么办?那你们岂不是真的就黄了?”
沈惊晚手一顿,继续低头翻着书,她说:“你当我只是耍小性子?”
银朱不说话。
她抬手将碎发掖到耳后,托着雪腮看向银朱,目光沉沉,随着光跳动,声音很温和:“我是认真的。”
这回换来了银朱瞪圆眼珠子。
她不理解,向来能忍的姑娘,求仁得仁,如今怎么突然就放弃了,都已经追逐了那么多年,何不再坚持一段时间。
毕竟也不是没苦过。
沈惊晚低下头继续翻着书,她没同银朱解释太多。
这种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明白,与旁人说一千道一万,不如自己亲历一遍。
花不是突然谢的,她想他也明白。
银朱心里发涩,替她惋惜这么多年的付出,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姑娘,你很难过吧……”
问完才知失言,怎么越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却见沈惊晚并无太大动静,她的语调一直很平和,平和的像四月春风:“没什么好难过,就当戴了根玉簪,簪子还在玉没了。”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苦尽不一定甘来,别信那些话。
只是这件事并未隐瞒太久,当天便被卫国公知道了,那小厮拿三百钱,出去喝酒,
喝的醉气熏熏,打着酒嗝趴在桌上浑说:“我们二小姐和小侯爷不成了。”
*
听了消息的人第一反应便是谢彦辞退了沈惊晚的婚,天大的八卦。
不消片刻,消息从东市过平安街,传到了西市,传的沸沸扬扬,甚至越发邪乎。
有人说是谢家小侯外面有人,有人说是沈二姑娘心里有人,总归不是好聚好散。
这才是正常走向,哪来那么多金玉良缘?
好像看别人过的苦,他们心中的不忿也稍得纾解。
瞧啊,皇亲贵胄不也过的不幸福。腰缠万贯又有什么用?鸡毛蒜皮的小事,再有钱,也熬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