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年年有法会,都不及这回来的热闹。先是直隶于圣上的潜龙卫将昭云寺上下围了个水泄不通,据说是有人行刺杨宰辅。紧接着又不知从哪窜出伙贼人,光天化日就将定国公府的世子劫走了。
为着这回法会,朝野上下一时物议如沸。
沈令徽得知李淮远被劫走的消息时正在同沈序面对面坐着用晚膳,闻言也只是眉心轻蹙,“北边几座州府连日大雪,压塌房舍不计其数,尚不得平息灾情,京中又接连动荡。”
沈序笑着夹了片腊肉放进沈令徽碗碟里,“天塌下来还有我和你阿姐给你撑着,小孩子家家的总这样哪长得了肉,快吃饭别想这些。”
沈令徽瞥了眼肥腻相间的腊肉,抿唇将它拨到一旁。
沈序脸上笑意淡了下来,有些忧虑地望着她,“这么多年了,瞧见荤腥还是恶心吗?”
沈令徽抬起头看向沈序,“对不起,阿兄我……”
沈令徽话未说话,就被沈序轻轻抱住,感受到沈序发颤的身体,沈令徽缄默不语。
十四年前,她不过四岁,因着乳母疏忽,被人拐去凉州。那时凉州正值大旱,庄稼颗粒无收不说,树皮草根也争相抢食。在那样一个人间炼狱里,她亲眼见证那些人易子相食,前一天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伙伴被人烹煮分食。
“当年的事情不是你的错,该道歉的是阿兄才对。那天我若不出门,你也不会被人拐走,更不会被人带去凉州。”沈序声线发颤。
沈令徽闭了闭眼,将那段记忆从脑中剥离,拍了拍沈序后背,“我没事了阿兄。”
沈序松开沈令徽,担忧地望着她,正要说话,外间急匆匆闯进一人。
“沈姑娘,我家世子被贼人伤了腿,你赶紧去看看吧。”定国公府的侍从推搡开拦在面前的侍卫,扯着嗓门喊道,“夫人她说只要你去替世子看伤,今日法会上的事她既往不咎!”
沈序眸色一暗,抄起手边杯盏照着侍从脸摔去,只听得哎呦一声惨叫,那侍从捂着脸哀叫。
“还愣着干什么,我沈家难道是他定国公府养的府医吗?”
“嘴堵上,打一顿丢回定国公府门前。”沈序眯起眸子,嗓音平淡。
“什么时候阿猫阿狗也能来我面前撒野了。”
候在一旁的丹鹤领命上前,三两下反翦双臂,拎着那侍从出去。
侍从见势不对,忙抻长脖子叫到:“沈姑娘!世子他可是你未婚夫婿!你怎能见死不救啊!”
“还不快堵上嘴拖下去!”沈序脸色彻底冷下来。
侍从还在挣扎,却见沈令徽端坐着,容色平静道:“他的死活与我何干,不过你既来了,有句话要你转告你家夫人。要她尽早归还从我这取走的药材,若是用了的送人了的就折成现银。”
“至于往日给老夫人看诊的诊金就当我做善事送你们的。将人带走吧。”
丹鹤朝着沈令徽颔首,拖着人到庭院。
“你敢动我!我可是国公夫人身边的人!”侍从看着丹鹤,色厉内荏喊道。
在他眼里,沈家的人没什么可怕的,那沈令徽每回在定国公府还不是任由世子夫人他们搓圆揉扁。
丹鹤冷冷觑了他一眼,攥着刀柄猛地抽在他嘴上。
“唔!”侍从脸扭曲一团,吐出颗带血的牙齿。
“你敢——”
侍从话没说完,嘴里就被塞进团破布。他这才感觉到惊恐,抬起头去看那个侍卫,却见他眼神冰冷,望着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定国公府
“废物!都是废物!什么叫淮远的腿保不住,分明是这些大夫无用!”宋诗兰还穿着法会上的华服,只是发髻散乱,金钗歪斜,气急败坏地骂着跪了一地的侍女。
“沈令徽呢?那个贱丫头怎么还不来,她是想害死淮远吗?!”
站在宋诗兰身边的赵嬷嬷犹豫一二,小声道:“夫人,方才前院的小厮来过,说您派去沈府的随侍被扔了回来,眼下半死不活躺着。”
“哗啦!”桌案上的碗盏杯碟尽数被扫落在地,噼里啪啦碎一地。
赵嬷嬷腿一软,跪了下来,小心翼翼抬头瞥了眼宋诗兰,只见她面目狰狞,咬着牙冷笑。
“好,好啊!”宋诗兰气得浑身打颤,“她沈令徽是铁了心要和定国公府作对了,那就别怪我。”
“去告诉福安郡主,就说她上回说的事,我应了。”
“原想着她若老实本分为我所用,我还可以换个人选,既然她一心找死,那就替定国公府挡灾吧。”
“夫人,眼下要紧的还是世子的腿。”赵嬷嬷小心翼翼提醒了句。
屋内几位大夫可都说了,世子那腿十之八九要瘸,一个瘸腿世子可不就是给定国公府招笑吗。
“我知道。”宋诗兰拧眉喝道,强压下心头怒气,“先前去宫里请陈御医的人回来了没?”
闻言赵嬷嬷一颗心又悬起来了,诺诺回话:“他们都去裴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