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点头,嗓音微微暗哑。
千年前的影子与面前这人重作处,如意愉悦地笑开,眼里星光点点:“那可就说好了,后日只你和我,黄昏时分,镜湖画舫上见。”
“嗯。”他应下,却又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尚未消气,想再板起脸却已经来不及了。
如意倒在他怀里,藕臂伸上来,反勾住他的脖颈:“大人有什么心愿吗?”
“没有。”他毫不犹豫地答,眼皮甚至往下阖,睫毛微颤。
像是有什么不好的回忆。
“那可惜了。”她倒不好奇,只笑,“我们妖怪也是知恩图报的,大人对我这么好,可以拿个不错的愿望。”
“不需要。”
“那我跟大人要个愿望吧。”得寸进尺是她的本能。
他默许地看着她。
“后日。”眼尾弯起来,她暧昧地道,“请大人抛开规矩,与我醉方休。”
这人的酒量他是领教过的,沈岐远有些不太愿意。但她软软地同他撒娇,清澈的眸子里只映着他个人的影子。
“好。”他最后还是点头。
如意忍不住感慨,这小青神是不是几百年都没遇见过妖怪啊,竟这般纵容她,活像是被她迷了魂。
要是遇见别的妖怪,可不像她这么善良只图快活,那些可都是会要他命的。
是得给他上堂课了。
两日后,临安下起了小雪。
如意着身合欢凤尾裙,披绣银云纹褙子,胸脯高耸,腰肢纤细。她站在画舫上,遥遥便朝他招手。
沈岐远在马背上看过去,觉得她仿佛与天地雪色融作处,却又更明艳夺目。
他定定地看了会儿,执缰绳走近,下马上船。
这画舫格外精致,六脊六顶,除茶座外后头还有两间厢房,兽头连座,梁上用金粉和蓝色颜料画着些繁复的图案。
他走近打量,才发现画的都是鸳鸯鹣鲽。
“怎么样?”如意骄傲地扬起下巴,“我花重金让人赶制了小半年,这宝贝才下得水,大人是第个上来的。”
“过于奢靡。”他道。
“有钱不花,攒着变王。”她坐在栏杆边哼笑,“等开春,我便乘这船南下,搜刮些好看的少年郎回来。”
沈岐远不置可否,只坐下来,扫了眼桌上的酒。
这酒香气很淡,远不如上次的烈性。
他心里松了松,伸手倒出两杯:“听燕宁说,这两日魏子玦总去找你。”
“倒是个多嘴的。”如意撇了撇唇角,“人家刚刚丧父,难免悲痛,与我说两句话又不犯法。”
“他若真悲痛,就该好好跪灵,而不是总往外跑。”沈岐远尝了口酒,淡声道,“宗正衙门都收了他两份折子了。”
“哦?”如意眨眼,“大人拦下了吗?”
“没有。”他道,“我命人将那折子放在了最顶上,快马加鞭送去了御前。”
“哈哈哈。”她大笑抚掌,“子晏,不愧是你。”
酒气香甜,沈岐远自盏间抬眼看她:“你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呀,他自己行为有失,你不过是秉公办事。”如意摆手,也抿了口酒,“比起他,我自然是更喜欢大人你。”
沈岐远喉头动了动。
说来也怪,这世间对女子的要求分明是择而终三从四德,她却是朝三暮四放浪形骸。这样个毫无体统的人,从嘴里说出句更喜欢自己,他竟觉得有些动容。
魏子玦几百年的陪伴都比不过他这个初识的人。那么当初,他若是多等等,哪怕回头多看眼,她是不是就不会选魏子玦了?
酒入喉没几口,天地竟就有些绵软起来。
沈岐远下意识地伸手,被她恰好接住。
“大人的酒量还是这么差。”她笑着扶起他,进了后头的厢房。
这房间里有阵,他察觉到了,是隔绝天地的阵法。但她很快亲吻上来,与他十指相扣,将他的神识点点磨软化开。
他收回指尖闭眼,任由阵法结成。
“你与我初遇时,天上也下了细雨。”昏昏沉沉间,他将身上的人拥紧,“那时你着身修神青纱袍,站在山门处望着牌坊上的字动不动,我以为是块石头。”
岐斗山郁郁葱葱,混着绵绵细雨,呼吸间都是清新的草木香气,湖光共山色,白云蒸晚霞。他觉得那景色很好看,定比她遇见魏子玦时好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