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色的销金罗帐内,只见一只手探了出来。
徐和退后,将帐子用玉钩——挂起,崔枕安被人抬离得近了些。
仅仅两日,晖帝又憔悴不少,可崔枕安清楚,他并非只为了郑君诚和那些人被治罪一事,而是为着他与当前温肃皇后的事。
温肃皇后所做的那些,他终了一声亦难以释怀。原本他可以装作不清楚,不知道,还能骗骗自己,可这张遮羞布被自己的亲儿子扯下,晖帝身上最后一抹屏障也无了。
“父皇,您身子好些了吗?”
晖帝想要开口,却重咳了两声,心火的急火,使得他嗓子都哑了,说起话来如同破布擦台一般难听,“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你母后在天之灵可能安息?”
此案一翻,温肃名声一落千丈,朝中有谏臣上书言她是“奸后”亦说郑氏女不配为后,亦有言劝皇上废小郑后,另立他人。
“父皇,您可为当年所做之事后悔过?”崔枕安所指,旁人或许听不懂,可晖帝明白。
“”
晖帝悔吗?
当然,他不是没悔过,如今他子嗣单薄,身子孱弱,皆是因得他深爱发妻的报复,如若当初他未强求,她早就嫁了旁人,或可平安幸福的过一生,而他亦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晖帝未语,一双日渐浑浊的眼呆愣望着头顶的明黄帐子,竟一时哑言。
“父皇,您可曾想过,造成如今这局面的并非儿臣,而是父皇您自己。”崔枕安斗胆提明,“一开始您便错了,母后自然也并非一点错没有,只因性子使然,她更多的是不甘心而已。”
“郑氏对儿臣来说,是最大的威胁,郑君诚羽翼已丰,连害儿臣的心思都有了,若不除,来日必是后患,凌迟,是他罪有应得。”
“未将郑氏诛尽,儿臣已是仁之义尽。”
“你越来越放肆了。”晖帝闭上眼,觉着这些话并非是他一个当儿子的可以说的。
他的父皇和小郑后知道郑君诚谋害自己却无动于衷,仍想留其性命的那一刻起,崔枕安心中的那些所谓亲情便已然荡然无存了,事到如今,崔枕安反而没什么在乎的了,他亦知现在外头有言臣进谏,让皇上另选宗室为储君,仍隐忍不发。
崔枕安将头微垂,不再言语。
当他以为皇上要发落自己时,谁想皇上又道:“不过这点你比朕强,做事当机立断,是你的长处,放手去做吧。其余郑氏有关的人如何发落,随你”
紧接着又是两声咳,帐内的人再次挥手示意徐和将帐子放下。
原本紧缩的眉目微松,崔枕安唇角浅浅勾起,却是心中宽慰。
“儿臣领命,父皇好好歇息。”身子微微前探,他说道。
就在崔枕安被人抬出殿门的前一刻,晖帝嘶哑的声线幽幽传来,不大,却听得一清一楚,“是朕错了。”
不知为何,这句话使得崔枕安脊背一凛。
再出殿门,小郑后仍跪在那里。
再见崔枕安,她仍旧怒目而视,哪还有往日的慈母模样。
“母后,回去吧。”这便是崔枕安对小郑后说的最后一句话,再无留连,也再无挂念。
行出长安殿许久,方柳环望四周再无旁人,终忍不住同崔枕安道:“太子殿下,黎阳的事,您打算如何?”
事关黎阳,关于姜芙。
冷风拂在崔枕安的脸上,坐高立远,此刻他脑子里回荡的是晖帝同他讲的那句。
温肃皇后是父皇的执念。姜芙又何尝不是他的。
“沣元堂”他未答,只是浅念这个名号。
他想,她爱的人,是许岚沣。
这念头一起,崔枕安手足无措,他放不下,却又自知拿不起
眼见着年关将至,街上开始热闹起来。
医馆就开在街中,每每见着摆摊的人比往日多了几倍,随着年底一近,街上摊位略显拥挤。
旁处生意皆火爆,反而是医馆略显冷清,谁都不想近前瞧病,怕不吉利,平日几乎不得闲的姜芙这阵子也显见着松闲下来。
时有小货郎从街上走过,姜芙会买些得用的小玩意儿,亦学会了讨价还价。
日日所见的烟火气使得她越发心宽。
想着到年底了,需得盘盘账,再给玉书和小锦多发点工钱,让他们过年回家时能买些东西给家人。
小锦平日记账仔细,姜芙仅稍看便明,明细才拢了一半,突听有人掀了门帘入室,听到动静的姜芙抬眼,却正见着来人是三个壮汉。
见着他们的第一眼,姜芙心里便不舒服,瞧着也不像来瞧病的,可来人却也不能不迎,只笑问道:“几位有什么事?”
领头的络腮胡子环顾一圈儿,声线粗犷,语气凶巴巴的,“谁是这里的郎中!”
玉书和小锦各自放下手中的活计朝这边看来,姜芙暂将手里的笔搁下,回道:“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