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延舟把玩着银色的打火机,下颔线缓缓地绷紧,然后他就听到温岁继续说:“当年,你们发生了那次意外后,我出国,你陪着我出去的那段时间,她怀孕了。”
他手上的动作顿住,一动不动,浑身的血液好似也在一瞬间凝固住了。
“我是偷听到的,闻柚白都不肯承认,爷爷说她毫不犹豫地就打掉了,那段时间她还跟徐宁桁走得很近,说不定孩子就是徐家的,人家不认。”
“闻柚白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上好大学,想攀附上一个有钱男人,嫁进豪门,她怎么可能让一个孩子,毁掉了她的人生?”
停车场寂静到令人心颤,这些声音清晰又响亮,明明无风,传进谢延舟的耳朵里,却是破碎的。
闻柚白洗了个热水澡,冲去了他停留在身上的暧昧,她吹干了头发,小惊蛰已经睡着了,她静静地坐在床边,盯着她的睡颜,神情复杂。
从出生到现在,她没亲手照顾过小惊蛰,没有哺乳,没有陪伴,专家分析过,说母爱来源自女人怀孕期间身体分泌出的,名叫催产素的化学因素,所以不管那人多讨厌孩子,在看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身体的本能就会让她爱上孩子。
但她并没有。
那时候,她就想,或许她是真的冷漠无情吧,她看着出生皱巴巴、红通通的小惊蛰,心里只有恨,身体只有疼,疼到五脏六腑都挤成了一团,差点她以为自己的人生终结在那一年。
肌理撕裂,鲜血淋漓,灯光刺眼,她躺在冰凉的床上,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怀着孩子的容器,把自己的隐私都暴露在陌生人的面前,失去了所有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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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恨,恨自己的人生被毁,恨自己不得不生下这个孩子,恨自己不够狠,她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知道在哪。
很小的时候,她就想,她一定要好好努力,走出这个村庄,走出私生女的阴影,她的人生会是体面的,她会对她小孩很好很好,很多爱和很好的教育。
但是,全都没了。
她未婚有一个小孩,她身体破败,她拒绝给小孩哺乳,拒绝看小孩,甚至听到小惊蛰的哭声,她烦躁得想要去掐死她。
那时候,黎白和沈一喃陪着她,黎白胆子小,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阳台边缘,冲上来抱着她哭泣:“柚柚,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会好起来的,我有钱,喃喃也有钱。”
沈一喃家境好:“柚柚,产后抑郁是很正常的。”
闻柚白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再去看过小惊蛰,她情绪不稳,手会颤抖,吃了很多药,失眠呕吐,却还要在外人面前装体面阳光。
她依旧在学校里出现,正常上课,活跃社团,参加考试,甚至还要去应付从温岁那边回来的谢延舟。
闻柚白回过神,睫毛迅速地颤抖着,她眼眶微热,忍下了眼泪,深呼吸,都过去了,不是么?
温岁说的没错,她天生贱命,不然怎么没死,还熬过来了呢?
她走出了小惊蛰的卧室,隔着落地窗看到了外面下起了雪,大概明天起来,这座城市就会笼罩在一片白之下。
大一那年今日,她怀着孕备战期末考,裹得严严实实,还好她瘦,还好大一上学期的课程少。
她走到阳台上,一阵凛冽的风刮来,如刀一般,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身上只有薄薄的丝绸睡衣。
她垂眸看着这座城市,灯火璀璨,车流霓虹,物欲横流,资本快速积累,道德是最为缺乏的东西,她没有也不需要。
不过很可笑的是,男人犯的错,男人没道德,但最后却只会责怪女人不知检点。
男人得到宽容,女人得到枷锁,那些人还要踩女人两脚,你自爱你会受伤吗?
那为什么不让男人学会不去伤害人?
谢延舟送了温岁回了闻家,闻阳见到他,还很热情,他只在乎谢家是能够借用的关系,不在乎是哪个女儿跟谢家扯上关系,而且,他也从未承认过,闻柚白是他的女儿。
倒是闻老爷子看到他,就冷哼一声,中气十足:“别再来闻家,看到你小子就烦。”
温岁有心替他说几句话,闻老爷子就瞪她:“这种男人你还给他说话,他是家世好,工作好,个人能力强,但他有真心吗?你不会真的以为,他很爱你吧?”
温岁脸色淡淡:“爷爷,这世上没有真的好男人的,哪个男人不出轨?他心里有我就够了。”
谢延舟像是没事人一样,跟老爷子打了个招呼,就开车回了市中心的公寓。
这个公寓是他18岁的成年礼物,他外公送的,当时大家还调侃,这么好的地段以后就用作他和温岁的婚房,但现在已经在闻柚白的名下了。
不过只是一套房子。
闻柚白还没睡,她还在电脑前工作,这个电脑还是某一年她过生日的时候,他送的,当时她收到礼物后,气得一直挠他的背,骂他是个双标狗,对待以前的女人都那么大方,手指缝隙一漏就是几十万,对她就是万把块的电脑。
他当时还故意一本正经地羞辱她,送她电脑是为了让她上进学习。
她工作过于认真,就连他站在身后,也没有察觉到。
谢延舟垂眸盯着她的电脑屏幕,知道她在写尽职调查报告,她对这些法律术语掌握得很好,写出来的材料语句通顺、字义明确,对关键问题一针见血地分析和论证,完全不像大学考试都是低分飘过的人。
他记得她大学还旷过不少课。
闻柚白要喝咖啡的时候,这才发现她身后有人,她没被吓到,或许早就做好了他会回来质问的准备,反倒很淡定:“你回来了。”
她身上穿着丝绸睡裙,松松垮垮地绑着腰带,蓬宋的长卷发散在肩头,就这样坐着工作,都有一种风情万种的慵懒感,胸前的白皙若有若现,她从不吝啬于展示她的美,也自知性感。
谢延舟从身后抱住了她,经年健身而略有薄茧的手指抚过,他的吻顺着她的耳垂一路往下。
她笑了下:“跟你的岁岁刚结束,就来找我了,嗯?洗过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