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熄火,“陈翎着了您的道,出手对付陈智云,后者自顾不暇,没精力夺富诚,下一步再围剿倪影,让她恶有恶报,沈小姐会原谅您,这盘局果然一箭双雕。”
陈崇州解开安全带,没立刻下车,“陈翎没有你想象那样有勇无谋,否则他十三年边境生涯早已葬送龙潭虎穴,你认为身手过硬就当得起卧底吗。”他松了松衬衫领,“陈翎的城府与胆色不是一般的高明。他整治陈智云,那是他愿意插手,而不是着我的道。”
薛岩百思不得其解,“陈翎是否和沈小姐有一段前尘往事?如此打压陈智云,不正是为扳倒倪影铺垫吗?”
“陈智云的企业有漏洞,踩了陈翎的底线,他才大动干戈。”陈崇州衔着烟,飘忽不定掠过道旁的路灯,“至于她,是其中一个缘故。”
薛岩拉后座车门,“按照您的吩咐,我排查了陈翎近年的轨迹,五年前,四年前和去年,他分别回过本市。”
男人迈下车,“我记得他长达七年未回老宅。”
“对。”薛岩拎着公文包跟在后面,“五年前陈翎任职副局,兼任北华大学侦查系和经济犯罪学的名誉教授,每年有三堂大课,新生入学、公共演习和毕业典礼,他回本市那日,是大二学生的演习大课,不过——”
陈崇州偏头,“不过什么。”
薛岩实在参悟不透原委,“陈翎并没露面,可他行程的确在本市,交通一队的大队长郑维利负责演练秩序,他印象当天西校区爆发过动乱,有教师目睹一滩血迹,甚至出动刑警控制现场,导致演习仓促结束。后来陈翎第二年回校,秘密搜寻一个短发女生。巧合是,北华大学是沈小姐的母校,她主修市场营销,副修财经系。”
陈崇州站在大理石阶梯,神色平静,眼底却暗潮汹涌,迟迟没反应。
薛岩察觉不对劲,循着他望去,公司大厅内,沈桢捧着一束花,身边的男人是陈渊。
隆冬白日短,夜深长,夕阳也西沉得早。
沈桢感应到一缕灼热的目光,当即扭头,整个人僵住。
灰蒙蒙的黄昏尽头,陈崇州单手握着一束香水百合,朝她靠近。
修长及膝的湖蓝色羊绒大衣,泛着粼粼的银光,他没系纽扣,挺拔又慵懒。
他在咫尺之遥驻足,扫了一眼她怀里的红玫瑰,妖冶刺目,“喜欢玫瑰了?”顿了顿,“人变心,花也变,你够干脆利落。”
像是从喉咙生生挤出的一句,掺杂着讥讽,晦涩。
陈渊在场,沈桢不乐意吵,一时怄火,又下不来台,腔调生硬,“你有事?”
陈崇州把花束塞给她,凸出的花苞中央,夹着她和周海乔那套婚房的房本,八月份那阵,她急用钱,他瞒着她买下,比市场价高出几十万。
“我不欠女人债。”
沈桢心脏狠狠一颤,强行撇开头,“你花钱买我的房子,我没亏,你欠我什么。”
陈崇州面目凛冽,“情债不是债?”
她还回他手中,“早就两清了。”
“你认知的两清,与我无关。”
陈渊背过身,挪远半米。
自始至终,两人没有碰上视线。
“我没有另觅新欢,你先受不了寂寞。”陈崇州掂了掂花束,毫不迟疑摔在角落的垃圾桶盖,扬长而去。
他坐上车,陈崇州命令薛岩,“走。”
车开出十字街口,薛岩揭过后视镜望向他,“您不带沈小姐离开吗?”
“她舍得离开么。”陈崇州语气寡淡,神情更冷漠。
“归根究底,沈小姐也没错。倪影流了孩子,还险些要了她半条命,反而逍遥自在,名正言顺上位陈太太,她难免怨气。”
“我没说她错。”他按摩着鼻梁骨,眉头紧蹙,“她大学时代的相片有吗。”
“我调录了沈小姐的档案。”薛岩递给他一个牛皮信封。
陈崇州拆开线,抽出简介,左上角一寸免冠相片,沈桢是齐肩短发,清纯可人。
他轻捻纸张边缘,“陈翎寻一个短发女人?”
薛岩不置可否,“陈翎性子凉薄,为人疏离,唯独对沈小姐特殊,想必有渊源。”
陈崇州合住信封,放在副驾驶,“别声张,你先摸底。”
“陈年旧事了,如今调查无从入手,只有陈翎自己清楚来龙去脉,我瞧沈小姐不像刻意的,她应该真没记住。”
掉头的一霎,陈崇州接到廖坤打来的电话,倪影在市人民医院外科就诊,阵仗挺大的,全科室的专家会诊,观察室门口还有《财经风云》杂志的记者。
他看手表,距离东窗事发整整十个小时。
“突发急症,从富丽酒楼过去的,是吗。”
廖坤惊愕,“她联络你了?”
陈崇州手肘弯曲,支着窗框,掌心抵在下颌,“我猜的。”
这出戏,目的是保全陈智云在商界的名声,拖延住内幕,随便扯个旧疾,顺理成章取消婚礼,外界再有疑心,宾客亲眼所见她晕厥,兴师动众搬去医院,都不敢无凭无据揣测其他了。
而倪影之所以选择市人民医院,是借助陈政的手,最后制约他与陈翎。
一旦陈智云的秘书宣布陈太太旧病复发,婚礼择期再办,就算定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