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撂下碗,用纸巾拭口,“谁的安排。”
“是我父亲的安排。”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陈翎没反应,俯瞰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顾允之迎上,“罗小姐,您怎么到医院了?”
罗桑径直迈入病房,“你险些死在国道,要瞒我多久?”
陈翎系着病号服的纽扣,“我负伤的情况,没准备对外通报。”
顾允之在一旁解释,“如果上报,省领导和同僚轮番前来慰问,无法清静养伤。罗老了解陈厅的性子,他不介意荣誉功勋。”
罗桑情绪失控,“陈翎,你隐瞒外人,为什么连我也隐瞒?”
他不咸不淡,“你不是外人吗。”
她一愣,“我是外人?”
“罗小姐,我澄清得不够清楚?”陈翎绕过她,直奔里间会客厅,“我们没缘分。”
罗桑情急,“可缘分是相处——”
陈翎坐下,“已知没缘分,没必要相处,耽误你大好年华。”
她不依不饶,“我以为你给我机会的,陈翎。”
他漫不经心翻杂志,“我也以为男人的冷漠可以让你明确知晓是拒绝,我同你父亲详细聊过你我的关系,师兄妹,止步于此。”
罗桑像一座雕塑,钉在原地。
他抬起脸,“有任何困惑或是棘手的难题,你找允之,罗老师对我有授业之恩,我会尽力解决。”
她苦笑,“我只能找顾秘书,甚至不能当面找你吗?”
陈翎仍旧不留余地,“单独见面不合适,你未嫁,外界的闲言碎语于你不利。”
罗桑摇头,“我不在乎。”
“我在乎。”
她手心全是汗,懊恼的,崩溃的,无助的,“你有喜欢的女人,对吗?”
陈翎不语。
“是她?雪天在老宅客厅陪你喝茶烤炉火的女人。”
“罗桑。”他警告的意味,“不该你过问的人和事,你最好适可而止。”
“真是她?”罗桑不可置信捂住唇,“陈翎,你疯了吗?你和她有多大的差距!”
他那么冷静自持,从来理智到没有一丝把柄,竟会失智在自己身上烙下一个荒谬至极的污点。
“你们会有结果吗?陈翎,你明知她和陈崇…”
男人凛冽看向她,眉目一片阴翳。
罗桑终究没有再激怒他,她踉跄后退,扭头跑出病房。
“罗小姐的脾气,也被宠惯了,会不会口无遮拦?”顾允之心有余悸,“您回绝了她,等于回绝了罗家,罗老的面子——”
“允之。”陈翎打断他,“罗家如若不分是非,一味逼迫我,我也无须顾念师生情谊。”
***
沈桢回到富江华苑,是傍晚七点钟。
江畔的霓虹结了雾蒙蒙的霜,射入落地窗,击碎了漆黑的房间。
一切是曾经的模样,一切又物是人非。
她手滑过吧台、沙发与半敞的窗帘,烟灰缸里零星的烟头,陈崇州的酒红色衬衫弥散着男士淡香水的气味,斜斜地搭在椅背。
像极了他。
懒怠,从容又傲慢。
依稀记得,陈崇州搂着她,窝在沙发一隅,她总是赤脚,光溜溜的脚掌蹚过冷冰的瓷砖,他没法子,从玄关到阳台,铺满厚厚的地毯;她不喜欢明亮的强光,于是他换上昏暗的橘灯,她喜欢兰花香,他每日买新鲜的白玉兰,放在卧室床头。
她也记得自己怀孕时,他系着围裙,动作生疏在厨房煲汤,是她喜欢的鸡笋豆花汤,加一勺黄糖,哄着她喝。
那阵,正是倪影百般刁难她,陈家与何家联姻也传得满城风雨,沈桢心情时好时坏,好了,他哄,她便听。坏了,不眠不休折腾他。
他任由她闹脾气,只沉默。
像黑暗的海底,有沉重的心事。
那些画面一帧帧如电影放映,扎得她五脏六腑酸涩难耐。
此时,断断续续的门锁响,沈桢猛地站起,冲向玄关,在看清来人后,她脸上的笑一寸寸凝固住。
不是他。
他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