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呢。”
江蓉缓缓抬头,直视他,“比如富诚的股份,陈家的家产,你像肖徽一样有反心。”
“你怀疑我?”张理松开她,“我默默守护你,终身未娶,一心辅佐你的儿子,为他谋上位的出路。这些年我在老宅对二房什么态度,二公子接近收买我,我从未理会他,你分明看在眼里。”
他浮出荒诞的狞笑,“到头来,你如此糟蹋侮辱我的心意?”
“张理——”她仓皇上前,拉住他。
这时,芬姐从西院过来,目睹这一幕,吓了一跳,战战兢兢低头,“夫人。”
江蓉缩回手,故作镇定,“你有事吗。”
“先生拘押在审计局,富诚也停业整顿。”
她蹙眉,“查封了?”
芬姐面色凝重,“目前没贴封条,局势也不乐观,估计明天会在业界曝光,董事局提前收到消息,一直打书房的座机,我拔了电话线。”
“拔了吧。”江蓉挥手,“你先下去。”
芬姐偷瞟他们,没吭声。
张理转身,“我收拾行李。”
“你收拾行李干什么?”
他脚步匆匆,“回老家。”
“我没有怀疑你。”背后传来她略哽咽的声音,“我相信你。”
张理停下,嘴角勾起诡谲莫测的笑。
江蓉的世界里,陈政的淡漠,陈渊的疏离,她活在一种极度悲哀的困境中,被四面八方的潮水所吞噬,她自我窒息,也令人窒息。
一旦有一束光,引导她逃出窒息,她会拼命抓住,哪怕它是过错。
她与何佩瑜不同,后者浸泡在男人的疯狂痴迷,而江蓉是封闭寂寥的。
江蓉既痛恨,也试图像何佩瑜那样肆无忌惮摄取瞩目,激发陈政身为一头雄狮的征服感和占有欲,她期待有一个男人,无关江家的势力与价值,给予她纯粹热烈的情意,满心满眼皆是她。
她期待了四十年,也落寞了四十年。
张理的出现,释放她最深处的压抑,她的无望不甘。
“你放心。”他重新握住她手,“只要陈政认罪,稽查组清理完富诚,公司的躯壳还在,凭大公子的能力,保全陈家的显赫富贵是轻而易举。”
江蓉横了横心,“什么时候。”
张理将她手扣在自己胸膛,“夜长梦多,何佩瑜肯定千方百计捞出二公子,你要赶在她前面,否则大公子未必平安。”
“我马上去审计局。”
江蓉绕过张理,要去西院,途经扶梯,却骤然一僵。
屏风旁,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逆着廊檐暖黄的灯光,不声不响注视。
四目相视,男人松了松衬衣领,“大哥出事,我特意回来一趟。”
江蓉慌了神,语气结结巴巴,“你大哥不在家,你用过晚餐了吗?”
陈翎有条不紊扯下领带,“在省厅用过。”
他看了张理一眼,不再说话,径直迈入客房。
顾允之跟上,反锁门,“夫人和张理是否。。。”
“与我们不相干。”他神色淡薄,开始脱制服。
“但事关大爷。。。”
陈翎一边换居家服,一边偏头盯着紧闭的门,“陈家私事,大哥二哥从小排挤我,没必要干预。”
76年,陈老爷子得罪了台北雄霸一方的地头蛇,三岁的幼女陈薇遭报复撕票,陈智云那时也年幼,全家不堪其扰,逃难出闽南,中途与陈老夫人失散,陈老爷子独自携两个儿子登上北上的列车,一散,就散了半年。
陈老夫人流落乡镇饥寒交迫,一名姓董的知青救下她,又不顾安危挡了地头蛇的围剿,为报恩,有了陈翎。
她也没想过有再回到陈家的一日。
可惜,知青感染急症,临终哀求陈老夫人,念及他的好,留下这个遗腹子,为董家留血脉。
再后来,兜兜转转,陈老夫人被接回老宅,而陈老爷子之所以认下陈翎,也是对妻子有愧。当初,陈薇本可以活命,一家老小也可以平安度日,是他心野,瞄准了台北的商机,妄图从地头蛇的碗里分一勺羹,惹恼了对方,招致大祸,妻子更是险些受辱。
基于此,陈老夫人捡回一条命,已属万幸。
前尘往事,随着知青的亡故,如一阵过眼云烟。
陈翎自幼在佣人的口中听到风言风语,多少了解自己的身世,对陈政和陈智云虽然疏远,倒也敬重。毕竟是同母的兄弟,奈何陈家男人奸诈,为祖产,百般防备他,久而久之,他极少归家,在一线出生入死,混出了名头。
眼下,陈家处于水深火热。
不为避嫌,他也无法插手。
一则,他不清楚富诚的内幕,如今互相咬,他出面经手,万一冤了谁,清誉有损。二则,陈政也好,陈崇州也罢,向来提防他,他们又杀红了眼,混战之中,不免无端受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