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回到天府1号,庭院泊着一辆出租,佣人和司机进进出出搬运行李,他直奔客厅,乔函润在楼梯口拖着皮箱,他皱眉,“你干什么。”
她望向门口,“陈渊,你回来了。”
“搬家?”
乔函润把行李箱交给佣人,“我准备回伦敦了。”
陈渊伫立在那,以为是那晚让她误会了,“我并非赶你走。”
“我明白。”她笑着,“我没有家,没有朋友,你不忍心。可不忍心无关爱情。我的图谋是你的感情,不是你的施舍与愧怍。去年在回国的飞机上,我告诫自己,我们分离了九年,或许一切物是人非,我不强求你激烈如初,只要你同情我,怜悯我,我就有机会重新获得你的深情。后来的八个月,我住在这栋空空荡荡的房子里,你很照顾我,金钱堆积在我的生活,即使长房自身难保那段日子,你也挂念我的处境,富贵,自由,我什么都不缺,可陈渊,我心疼你,我理解你面对不了我的死而复生,理解你在尽力接纳我,呵护我,可过去就是过去了,你死掉的感情回不来,完整的乔函润也回不来。”
陈渊侧身,仰起头,眼眶倏而泛红,“抱歉。”
“你没有对不起我。”乔函润笑中带泪,“你何尝不无辜呢。我在国外藏匿多年,你一无所知,我明知你绝望痛苦,依然隐瞒你自己活着的真相。陈渊,感情是最虚无缥缈没有定数的东西,我相信倘若你了解我没死,九年,十九年,你也会守住那份情意,可我凭什么要求你消耗一辈子的大好时光怀念一个死人呢。你已经为我耽误那样久,拒绝了那样多的女人,我很知足。”
陈渊战栗着,背对她。
乔函润抹了一把眼泪,“你我之间没有对错,我只怪命运弄人,许是我不配,你值得更美好的女人。于是上苍设下一个局,浇灭了我们的火焰。”
他手腕盖在眉间,半晌没回应。
“某一刹那,我也怨憎,不是怨你,是怨沈小姐,怨那些接近你的女人。我自私想过,假如她们不曾出现,你是不是心止如水?是不是容易再爱上我?甚至宁愿你是一个坏男人,你骗我,蹉跎我,而不是保持分寸,尊重我,疏远我,该多好。”她小心翼翼掏出包内的丝绒盒,“这枚钻戒是你05年定制,我保留至今。我很久没戴过,身为齐商妻子的我,有何资格亵渎你当初的真心呢?”
陈渊胳膊无力垂下,闷哑的嗓音,“陈政的孽,是陈家造孽,我是陈家人,函润,自始至终都是我的错,我在没有能力抗衡陈家的阶段,害苦了你。”
乔函润走近他,“08年富诚与六大集团商战,两名富商跳楼自杀,你有印象吗?齐商是其中一名富商的儿子,他视你为仇人。”她深吸气,“本来,他打算利用我牵制你,他担心我对你旧情复燃,挣脱控制,所以攥着我的女儿当胁迫的筹码。如今陈家垮台,陈政在长安区局交代了那场商战自己是幕后黑手,齐商怀疑陈政是择出你,他纵然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齐商不是你的对手,没有崇州的助力,他斗不赢你,也报不了仇。”
陈渊缓缓转身,像一面平静死亡的湖泊,没有一丝波澜,“我都知道。”
乔函润愕然,“你知道我。。。”
“可你没有动手”他一霎沧桑许多,“书桌抽屉里存储着万文集团的资料,我上过锁,却从未拔钥匙。齐商的确没有本事同我较量,最重要是,你没给他余地攻击我,不是吗?”
她低下头,情绪崩溃,“我舍不得。”
陈渊挽起她披散的长发,捋到耳后,露出满是泪痕的面庞,“哪怕齐商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导致万文集团失利,我不会因为他是你丈夫而怪罪你,你什么都没做。”
乔函润捂住双眼,“陈渊,我以这样不堪的身份在你面前,我很懊悔。”
他拇指拭掉她下颌一滴泪,旋即取出皮夹内的银行卡,“我会定期给这张卡汇款,不管在什么地方,养孩子都需要钱。”
“不。”乔函润婉拒,“我自己能赚钱,逃出陈政和黑狗的魔爪,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工作,养家,光明正大的出行。”
陈渊将卡塞在她手里,“有备无患,你收下我安心。”
她手一寸寸拢紧,没再推辞。
“在伦敦定居?”
“去接扬扬,然后在沿海城市定居。”
“你喜欢海。”
乔函润看着他,“是,我一直喜欢海,海水洗掉世间的肮脏污秽。陈渊,我一生真正的欢愉,是你在我身边,认识你以前,失去你之后,我没有快乐过。”
四目相对间,他笑了一声,“还会有。”
她也笑,“我同样期待,有一个男人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乔函润有耳闻,赵霁九对陈渊一往情深。
那是一个背景强势、清澈明媚的女孩,性格像极了沈桢。
活泼,爱笑,爱闹,火辣辣的小太阳。
很适合陈渊。
带给他世界光亮,温暖,色彩。
而她太敏感,自卑,无助,她只会带给陈渊疲惫,迁就,压抑。
她不是当年的乔函润,就算他还是当年的陈渊,又能改变什么呢。
乔函润离开在19度多云的午后。
时钟敲过三下,窗帘在半明半昧的阳光深处浮起。
陈渊梭巡过卧室,长廊,和天台。
飘窗摆着巨型的玩偶,是黄色的皮卡丘。
纯白的毛毯,翻开的一本书,定格在空白的末页。
书签是乔函润的相片。
那年她二十二岁,风华正茂。
在香港大学的校牌下,陈渊亲手为她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