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嚼了一粒止痛药,不经意抬眸,沈桢站在走廊距离三四米的地方,脸色比苍白的管灯还惨淡。
她没有靠近,充满恐惧。
陈渊眉头紧拧,“你怎么带她来医院?”
陈崇州摸出一盒烟,夹在指间,没点燃,嗅着烟草味,“我没瞒住。”
“你对女人撒谎的道行呢?”
他压低声,“沈桢不信。”又补充,“我说去我妈或者她妈那里,她一打听就露馅,我只能骗她回公司加班。”
陈渊无言以对,这谎撒的,还不如不擅撒谎的他圆满。
他挺直背,“辞职了去加班,你自己信吗?”
陈崇州狡猾了半辈子,可结婚后,对沈桢言听计从,没蒙过她一个字。
在公司,他的助理组员清一色的男人,部门原来有姑娘,他也调到另外的组。
平日里,根本无交集。
陈家这一代的男人,包括陈翎,心思一样。
见识过两房相杀皆是输家的战争,也见识过家族内斗,陈政的凉薄,江蓉与何佩瑜用一生书写这段血泪史,他们如若爱一个女人,绝不置她于悲苦、等待和算计里。
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打开,走出一名护士,陈渊当即起身,“顺利吗。”
护士翻开病危书,“二次病危,家属签字。”
陈崇州下意识偏头,望向不远处的沈桢。
她身体一晃,始终浑浑噩噩的情绪骤然溃塌,发疯般往手术室里冲,“三叔!”
护士拦她,“家属不允许进——”
她使劲挣开,陈崇州从背后抱住歇斯底里的她,“你是孕妇,先顾及孩子!”
沈桢跌坐地上,啜泣着,“我不要锁,要三叔活着。。。”
陈渊挡在门口,示意陈崇州将沈桢抱回长椅,“你们拖住,拖延办不到吗?我调京圈的专家了,最迟凌晨赶到。”
护士摇头,“致命伤在胸骨,和心脏不足一公分,取弹壳的过程淤血完全止不住,若非马院有经验,陈局已经不行了。根据伤口分析,他在中弹后,有摩擦弹头、加深伤势的行为,淤血浸润胸腔,你理解脑出血吗?那种大面积的扩散,会窒息而亡。”
手术室门再度打开,马博平满头大汗,连无菌服也湿透,“尽力了,陈董,陈医生,目前我们四位主任轮流摁住止血钳,换手的时差不能超过0。1秒,一旦松开,血管崩裂,陈局——”
陈渊拽开马博平,防止吓到沈桢,“我三叔今年四十一岁,没有成家生子,假如牺牲。。。”他胸膛猛烈鼓起,嗓音也哽咽,“缅泰越柬四大边境的恶势力组织,是他十四年间不顾一己安危清剿。他这回自降两级,请愿到芭东,他作为省厅一把手不必涉险,是目标主犯太凶残,而原本有经验的卧底和一线警员,有妻子孕期,有老母亲瘫痪,也有新婚不久的警员,他替下了那些人。”
马博平眼眶通红,“我有耳闻,可他的大动脉和主血管粘合太紧密,要分离再缝合,缝合中,控制根部的出血点,控量在0。9cm,否则肺部倒呛,几位专家束手无策啊。”
“京圈的吕长禄,他接手有希望吗?”
马博平擦拭手上的血迹,思索着,“吕教授亲自主刀,我配合副手,尚有一线生机,宜早不宜迟。”
陈渊稍稍松口气,“没问题,麻烦您尽量稳住。”
他走向角落通道,电话催促贺院,贺院也无奈,“吕教授才结束一台手术,我通知他了。”
“哪架航班。”
“最后一班国航。”
“你告诉吕长禄,半小时内,我保证他登机。”
陈渊找到郭霭旗,由省厅出面交接,借用当地一架军用飞机,最短的航线直达本市。
吕长禄匆匆抵达总医院,是两个小时后。
他一眼发现陈崇州,“小陈,你在总医院男科?”
“市人民。”
“陈局是你什么人?”
“亲叔叔。”
马博平得知吕长禄过来,迎接他,“吕教授,有劳。”
大致绍了伤势,吕长禄的表情不太好,他脱掉大衣,跟随马博平走进消毒室。
这一夜,沈桢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失神。
陈崇州搂着她,“困么。”
她嘶哑无力,“三叔能活下去吗。”
他吻她额头,“能。”
陈崇州轻轻扳住她脑袋,靠在自己肩膀,“睡一会儿,好吗?”
沈桢偎着他,眼神直勾勾。
第一束黎明刺破云层,洒在尽头的天窗,“手术中”的灯牌终于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