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中土恰是二月。
境内多处运河上冻,从舶来带回的货物走陆路分发到各个合作伙伴手里,另有一部分铺至白家旗下门店。
白家境内货仓接连几天的忙碌,白奎这个家主也没能闲着。
这日从货仓那边回来已经天将入夜,四周亮起华灯。
下榻的客栈大堂里食客们饮酒吃饭大声闲聊,甚是热闹。
白奎在大堂一角饭桌看到了托腮静坐的小姑娘,乍见他,小姑娘立刻笑吟吟冲他招手。
她面前摆了一桌子菜未动,显然在等他回来一块用饭。
白奎停顿片刻,大步朝那方走去,坐下后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怎么没走?”他以为回到中土,她很快会离开,兴许哪天他出去再回来,她便已无踪影。
凤临笑道,“就算要走,也要当面跟你说一声再走。这段时间跟着白大哥开了不少眼界,一路上吃喝都算你的,蒙你诸多照顾,所有人情凤临谨记在心。”
“人情不用记,记账就好。”白奎淡笑。
船上那日过后他们之间就生出了种微妙,面对面时总有些难以言说的不自在。
像这样彼此笑吟吟说话,破天荒。
他知道,她在告别了。
“那些琐碎账白大哥帮忙算一算,回头来西陵找我讨债吧。”凤临抿唇,玩笑般,盈盈桃花目凝着对面低头大口吃饭的男人,“你会来吗?”
白奎放下筷子,将嘴里东西咽下后,抬眸,“你希望我来吗?”
四目相对,一时间谁都没再继续说话。
视线于半空纠缠,心头被什么东西细细密密拉扯,不疼,但闷得慌。
“我明日一早就启程回西陵,白大哥白日里事忙,我就不跟白大哥道别了。”回到楼上客房,关上房门前,凤临弯着桃花眼道了句。
白奎应了声嗯。
两人睡房相邻,一前一后进了自己房间,房门关上后,二人皆在门后静站了许久。
数月时间,漠北王闻人靖一跃成为北襄摄政王,辅佐幼帝处理朝政,开始把握政权。
趁此机会不仅朝堂独大,更是坐稳了漠北王府第一席位,连亲爹在他面前都得低头,再不受桎梏。
付出的代价是,许出王府妃位。
以西陵帝后对女儿的宠爱,断不会再将闻人靖当成最优女婿人选。
凤临回到西陵,不会再有被逼亲的困扰。
这场旅途仅仅是一场旅途,两个云泥之别的人短暂相伴了一程。
旅途结束,道个别,各自就该回到自己的天地。
一个皇室贵女,一个草莽商贾,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交集。
二月春仍寒。
夜半,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
一墙之隔二人听着滴答滴答雨声,独夜难眠。
翌日白奎还是去送了凤临。
细雨绵绵,地面被雨水浸润成深色,码头人来人往,显得脏且乱。
女子一袭束腰紫衣站在船头,与码头上负手而立的昂藏男子相望。
雨丝细密,温柔落在发上、脸上,侵入点点凉。
一人眼底暗潮涌动,一人视线渐渐朦胧。
起航号角吹响,客船缓缓离岸。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远。
白奎没动,唇角扯了个淡淡的笑,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交集,如今不过是回到正轨。
人生便是如此,不管活成什么样,总有遗憾。
他闭了闭眼,准备转身离开之际,女子声音突地飘入耳中,拨他心弦,“白奎!”。0
他回眸,一只美丽的紫蝶从船头纵身,飞到他面前,双眸盈盈,“我是西陵三公主,要是碰了我,可能会被我父皇母后追杀,可能会被我姐姐教训,从今以后不能行差踏错不能有别的女人不能对不起我——你有胆量要我吗?”
白奎定定凝着眼前娇颜,唇畔笑意一点点扩大,朝她伸出手,“你敢回来,我就敢要。”
女子毫不迟疑将柔荑放入他宽厚掌心。
两手交握,坚定不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