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睡这样软和的床,人压下去就陷进去,人离开就吹气一样鼓起来。
可贺一容喜欢,之前只说了一次他的床上用品太硬,他就换了和她一样品牌的床上用品。
他知道自己很过分,对着她发了脾气。
可她怎么就这样干脆地离开他,不与他发脾气,不大声和他说话,就算自己背对着她了,还把她香香软软的身子贴过来。
他禁不住的更生气了,贺一容说话嗲嗲的,声音又不大,任谁听了都像撒娇。
她也是这样和周少游讲话的吗。
聂祯知道自己此时控制不住地阴郁起来。
父母刚出事的那几年,他也是这样,推开所有人,将自己与世界隔绝开,用利刃对着亲近的人。
他明知道这样不对,明知道不能放任自己在阴郁的情绪中。
可他的唯一救赎。他的唯一救赎贺一容。
他的贺一容,怎么能和别人也亲近起来。
周少游昨天说不出国了,也要参加高考。
聂祯猜得到,大概是想要跟着贺一容考一样的学校吧。
他参加维和选拔的申请书已经交上去了,不出意外的,夏天结束之前他就会离开。
可贺一容呢。
贺一容呢。
聂祯想了许多天,也没想出一个好方法,也想不出该怎么和她说。
在和爷爷谈过话之后,他被许多人许多事推着往前走,超出了他的原来预想。
在他的预想里,参加火箭军,最早也是明年春天入伍,时常还可以回来看看她。
虽然不比现在,起码也是可以见面的。
可今年的维和选拔提前了,消息说急着要人,九十月份就要走。
聂祯在被子里蜷缩起来,捂出一头的汗,浑身燥热也比不上他这些天内心的煎熬。
还有半个月就高考了,高考之后,他该怎样和贺一容说,说自己要离开两三年,说两三年里无法见面。
他不敢想象贺一容的反应。
也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她。
聂祯有些泄气,他个一无所有,明天不知道在哪的人,凭什么绑着她。
她那样的好,乖巧懂事,藏着机灵,小鹿一样的眼睛眨巴两下就眨进你的心里。
可他,浑身泥泞。却拉着她一起陷进来,偏偏他还舍不得放开她。
聂祯掀开被子,大口喘着气。
他想,等贺一容高考一结束,他就告诉她。
她虽然会哭会闹,可应该也和他一样,舍不得放开他。
贺一容心里憋着气,梦里都还在和聂祯闹情绪,迷糊着抹去眼角泪,翻了个身想着聂祯真不是东西,还跑到梦里欺负她。
外面惊雷乍响,贺一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这一觉折腾的她脑子混沌,精神散散。
七点闹钟响,外面雨倾盆似的往下倒,哗啦啦的声音把闹钟声音也盖住。
她摸过手机,看到聂祯六点多发了条信息。
“有事先回去了,最近有训练,大概半个月。”
公式化的交代。只字不提昨晚两人心照不宣又暗暗较劲的矛盾。
贺一容的火气腾地一下上来,摔了手机。
砸到床尾软绵绵的被子上,又顺着丝滑的被面滑下去,“哒”一声打在地板上。
敲门声响,陈嫂“咦”了一声探头进来。
天灰突突地压着,廊上灯都开着,亮如白昼,贺一容望了一眼又把头缩进被子里。
陈嫂堆着笑:“我还怕你没起在外面等了会,听见声音才知道你起了。”
她转着脑袋找是什么掉地板上去了,才发出那样大的声音。
走到床尾捡起手机送到贺一容枕边:“手机怎么踢掉了,还好没坏。”
贺一容声音闷在被子里:“嗯,怎么了?”
陈嫂很少大早上的在她门外等着她。
“司令出门前说你讨厌雨天,最近学习又累了,干脆今天就别去学校了,让你在家歇着。”
她掖掖贺一容的被角,把手机也卷进被窝里去,贴在贺一容脸边,金属冰凉沉默。
“再睡会儿吧,起了吃美龄粥,厨房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