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凝结成水珠,重重地落下几滴来。
工人仰头看了看,犹豫地问了句:“怕是要下雨,这?”
聂祯只盯着碑上母亲的笑脸看,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冰凉坚硬的石碑也被她融了几分似的。
他不在乎下不下雨,也不在乎什么迁坟的讲究。
抬了下手,语调平平:“开始吧。”
沉重的石砖合力抬起,不算深的墓穴,聂祯不用靠近就看得到那块红布。
不远处响起汽车轰鸣声,季青林侧头看了下,一路扬起尘土,几乎连成线。
聂祯头也没回,他们都预料得到,赵天泽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他上前几步,弯腰将包裹着红布的盒子轻轻抱出来,又细心的理了下边角,将褶皱扯平。
再抬头时见到赵天泽跌跌撞撞爬上来。
他佝偻着背,似乎也是老了许多,看到聂祯手里的红时就再也不移开目光。
贪恋,热爱,欢喜,悲切。
他脸颊皮肉颤抖着,扯出一个似哭却笑的表情来:“小祯啊……”
当眼往上抬看到聂祯那像极了已去故人的面容时,他又飞快低眸,不敢再看。
喃喃着:“小祯啊,这事得挑黄道吉日,讲究的。”
身上再也没有多年前的意气风发,在这凉意侵人的山顶,失去了浑身的力气。
他目光凝在聂祯手里的骨灰盒上,即使被红包裹得严严实实,似乎他也能隔着岁月看到温柔剪影。
聂祯侧过身,他清楚地看到赵天泽的嘴形,在念着“怀瑜”。
他不想再让赵天泽用这种眼神盯着母亲的骨灰盒,更不想面对赵天泽这副怀念母亲的神态,回头看了下带来的特种尖兵们,十几个人同时立正抬枪,军靴碰撞声在这寂静山顶十分响亮。
聂祯正要走。
赵天泽终于收起刚刚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是温文尔雅的长辈形象。
“去吧,你妈妈一个人在这也孤单。”
聂祯走过他时,他又笑着补了一句:“小祯,什么时候有空去我那坐坐,你对我有些误会还是要当面讲清楚给你听。”
聂祯从头到尾,像是没当这个人存在一样,一个多余的眼神,一句回应都不给。
有什么误会呢,只不过他没想到母亲也会在那辆车上。
他罔顾流言,不顾场合地表达对母亲的爱慕,更是几次三番要认他做儿子。
明知大家猜忌,非要将浑水搅得更浊。
因为他的求而不得让自己家破人亡。
他或许也算是为国家做了一些贡献,可他感情极端,自私自利,心狠手辣,欲壑难填。
聂祯眼含热泪。
他受了许多苦难,终于都要过去了。
等云开月明,他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
再过不久,他就可以与这段压着他喘不过气的过去做告别。
然后,怀抱他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