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与外城的荒凉凄惨不同,此时黔州内城的刺史府却是一派安详和乐。
地龙烧的很旺,府内的舞姬们都穿着轻薄的小衫,水袖随着丝竹乐声甩动飞舞,靡靡之音中,最上首的中年男子醉眼朦胧的倚靠在美人的温香软玉里,对今夜邀请过来的幕僚们道:“也真是赶了巧,太妃同汝南郡王到达的时日竟然能撞到一处,咱们这小小的黔州真是一下子接三个祖宗。”
说这话的人正是黔州刺史张文进,他不是黔州本地人,而是于五年前调任于此的。
此时面色不算好,除却愁云外还有浓浓的忌惮:“明日人就到了,都说说,该怎么安置。”
黔州是周国境内不大引人注目的大州,既没有重要矿脉,也不是交通要塞,距离皇城的位置偏,但是算不上远,在这儿做惯了土皇帝,张文进早就没了才入仕时候的野心和手段,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怎么掩人耳目上了,如今突然有这么多大人物要来,他只觉得烦躁又惶恐。
所幸张文进自己不干正事,但是还记得养一大帮为自己做正事的幕僚,如今正是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
果然就听下手第一个人开口说道:“大人不必过于担心,如今节度使大人已经在城门口布下了重兵,等明日贵人们来的时候再给外城那些流民施粥放些粮做做样子,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说汝南郡王是今年才从盛国回了京的,势力不详,不过既是领了剿匪的任务前来,应当不会参与皇储之间的斗争。”另一人附和道:“如此看来,他来至少比太子的人来要少些麻烦。”毕竟如果是太子的人来,那必然会同太妃玉妃对上,到时候情况比现在肯定还要复杂。
怎么说他们也在这黔州混了这么久,强龙不压地头蛇,汝南郡王是京城来的又怎么样?无权无势的,还能在他们的地盘翻出天来?倒是回京之后可能会垂帘听政的太妃需要多加注意。
黔州刺史听罢,觉得有几分道理,点点头:“等到汝南郡王和二位娘娘离开之后,立刻把城里的流民都赶走,哪这么多粮给他们吃。”若不是怕他们出去之后白白给那些山匪添了人数,他早就让这帮人滚蛋了。
“眼看着贵人们就要到了,那帮山匪是不是也得了消息,最近几日攻城的次数比先前多得多!”黔州节度使武贺山粗声粗气的开口,面上一派烦躁之色:“如今山匪数量越来越多,守城也不是这么守的,朝廷再不来人镇压,黔州真要被破了。”
他是在场唯一没有饮酒作乐的人,张文进和其他人可以纵情玩乐,武贺山身为节度使却要扛起守卫黔州的重任,如今这个紧要关头,哪里有心思吃喝。
他深知其实就算朝廷派兵镇压也是治标不治本,只要黔州有被压迫的苦不堪言的百姓,山匪就永远剿不干净。
“武大人莫要急躁,汝南郡王这不是马上就要来了。”黔州刺史这会儿倒是半点不急,惬意的躺回美人怀里:“你这几日守城也辛苦了,今日便好好放松放松,等到北府军到了,小小山匪作乱不就立刻迎刃而解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太妃的喜好,丝毫没注意听到这话的武贺山面上非但没有任何放松,眼中反而闪过了一丝嘲讽。
“刺史大人说的是,”武贺山想起自己这些年来收集到的放在书房暗格里的东西,又想到外城那些被饿死的流民的眼神,终于暗暗下定了决心,沉声道:“等到他们来了,一切确实就迎刃而解了。”
武贺山自认不是什么心狠手辣有野心的人,可他在这黔州做了节度使十余载,比张文进这个半道来的要对黔州百姓有多得多的真心实意的感情,这两年来张文进仗着没人管他,行事越来越过分,一度触怒了武贺山的底线,他才会有意无意的留心。
张文进的姐姐是太子某个心腹的正妻,同太子党关系密切,行事嚣张不加掩饰,而他只是个功绩平平的武夫,纵使搜集了不少证据也无处递交,若是贸然出头,不但救不了这满城百姓,还可能还会搭上自己,到时候。。。。。。黔州便就真的连最后一层防线都没有了。
因此武贺山一直按兵不动,如今看来,若是那汝南郡王靠得住,或许会是个机会。
黔州刺史并不关心如何安置流民的问题,对他来说,讨好太妃和玉妃,糊弄过汝南郡王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儿,很快就和幕僚们商量起了其他的事情。
武贺山坐在这帮人中间格格不入,深吸一口气后借口要回去守城,便起身告辞了。
而就在他踏出刺史府的下一秒,幽黑的天幕骤然炸开了一朵显眼的烟花。
武贺山当下变了脸色,骑了快马赶往外城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