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沐言咬牙忍住眼角抽搐,僵硬着唇角,放下小九,揉揉她柔软发顶,望着姑娘懵懂澄净的眼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况……为徒者怎可嫁予其师?此有悖道德伦常,不可为。小九勿要听信他人妄语。”
忽而,天地转换另一幅画面接踵而至。
铺天盖地的红,这是他们二人拜堂成亲之时。
共饮合欢酒,自此她为他此生唯一的妻。言棠夫妇相对而坐,半晌,沐言食指轻揉疲累太阳穴,微叹气,这声叹息悠长且无奈。起身放下喜竹,伸手欲像往昔揉其细软碎发,却只触着她冰凉凤冠。双手灵巧卸下此繁重之物,青丝三千失了束缚如瀑布般散下。昏暗烛火下,更显其颜瑰丽。
沐言收回手,所有的表情都隐藏于昏暗阴影下。淡然解下大红外袍,颔首眸浅,低声与其言:“时辰已晚,歇息罢。”
婳棠抬首应道:“好。”便起了身随着他的模样解下了外袍,径直走向大红喜帐,率先钻入其中。却被后至的师父捉住了细弱脚踝。回眸不解以望其,沐言好笑一声,低眸温柔脱下绣花鞋,她方继先前动作。不久,沐言迟疑亦上了床榻,背其而卧,未发一语。灯火摇曳,跳脱数次,终是灭了光辉。
姑娘辗转反侧难眠,黑暗中明眸若含光,贝齿抵唇,终是转身贴了上去。纤细手腕徐徐环住那人劲瘦的腰身,脑袋埋入其优美背脊线中,闷声言道:“师父,棠儿欢喜你。”
“嗯。”他未回身,不咸不淡。
“予白言祉,不过性怯不敢直面。”
“为师知道。”
“我……”
她欲继言,沐言却忽的回身,一手挑起其精致下巴,一手与其十指交握,于其额角轻盈落下一吻,两额相抵,他说:“无需多言,为师无一不曾看透。”清凉音色,沁入心底。许久无声,沐言迟而吻住其微张红唇。
长夜,是漫漫。
……
“师父,棠儿欢喜你。师父,棠儿心悦你,我心悦你啊,师父。”那天,似乎下着鹅毛似的飘雪,白亮白亮的。她再次着凤冠霞帔,却不再是为他。嬴婳哭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一步一步走至他身旁,双腿若负千斤重,不过两三里的路程,她却走得格外漫长。
沐言如昔浅笑,好看的眉眼掩了记记笑意,清冷而孤傲。依旧一袭白衣,却不如雪。素衣难掩伤,因而不过片刻其身便遍布血迹。嬴婳看在眼里,心内宛如刀割。她不厌其烦地向他诉说着脉脉情意,风声呼呼,她终是至他身前。眉眼如昔,争争三月未见,却恍如隔世,伸手欲抚其苍白颜。却望其倾城一笑,身形稍晃,忙拥他入怀,相与落座雪地。温热泪水滴落于他微凉脸颊,一滴接着一滴,仿若泪水无尽。宽大艳红的云袖掩于他身,与其苍白颜形成强烈反差,他伸手握住她柔软滑腻的手,轻捏一下,垂下手。
嬴婳低下头,雪渐渐小了,风仍疾,一时相对无言。师父,你怎能再一次,丢下我?念此,她不禁抱紧怀中人。沐言不语,薄凉的唇角染着血迹,仰首望了望茫茫天际。
他想:或许他不该……不该离开她的。
依旧弯着眼眸,他修长白皙的手抚上她精致的脸颊,她的唇,她的鼻子,她的眼睛,她的弯眉,她的……一切,都让他舍不得独自远行。
“师父。”嬴婳本红艳的丹唇此刻惨白,嗫嚅出声,轻唤,浓浓情意溢眸。沐言轻笑,于风中带来一句:“棠儿,师父,亦然。”他眸似耀星光,抚于脸际的手终无力垂下,脑袋微弯,陷入姑娘温暖怀抱,清眸渐闭,生气尽无。
原来,你竟一直都是爱我的。
嬴婳右手徐徐与其十指相握,继而失声痛哭于那茫茫雪地中。
血染美眸,濡湿红裙,雨点渐落,当年惊才绝艳的朝沐公主终噙着笑掩了双眸,命绝于国城。
素帕飘零,终即落入尘埃,一只修长漂亮的手适时张开,素帕便稳稳落入其柔软掌心,带着些丝凉意。天青色伞面微抬,男子白衣如玉,淡漠的丹凤眸徐向城台。城台上的白言祉失了声,几欲随其跃下城,却被赶来的下属死死压制。
淅淅落雨中,白衣男子轻叹一气,转身匿迹于雨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