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周亭川追出沈府,正好撞见沈岐远抱着浑身是血的小荷叶正要上车。
他吓了跳:“谁下的毒手?”
沈岐远没有回答,只将荷叶放进车厢,俯身时胸口衣襟片血红。
周亭川瞪圆了眼,连忙跟着上去:“好端端的日子,这是怎么了——您,您方才是去见柳姑娘了?”
“没有。”
“什么?”他有些没听清。
“我没有看见柳如意。”
原本直紧闭着眼的小姑娘听见这话,皱眉就睁开了眼:“大人撒谎。”
她坐起来,气愤地道:“我方才差点就被柳如意杀了,大人既为刑部司正,如何能颠倒黑白?”
沈岐远看着她,半晌之后才道:“是啊,我方才也以为你已经被她所害。”
心里咯噔声,小荷叶移开了眼:“她是这么想了,可惜没能摔死我,只将我摔晕了过去。”
“是吗。”沈岐远笑了声。
他往常笑起来是最好看的,像块干净澄澈的水玉,眼角浅痣温柔又缠绵,小荷叶总会看得出神。但眼下这笑,车厢里竟是平白飞了霜棱般,刺得她脸颊都生疼。
小荷叶咬牙,索性爬起来,扑通声就跪在了沈岐远面前。
沈岐远眼里的霜越结越深:“你没有摔晕,是故意屏住的呼吸。”
不是疑问,是陈述。摔晕过去的人胸口也会有起伏,但她刚刚显然是在装死,配着身上溅染的血迹,这才让他先入为主地觉得柳如意杀了人。
“是。”小姑娘咬牙应了,却又挺直背脊,“但我没做错。她是妖怪,是杀我爹爹的凶手,我想报仇而已。”
旁边的周亭川觉得匪夷所思:“什么妖怪?小丫头,当初在村庄里若不是柳姑娘心存善念,我们压根不会将你带回来。”
荷叶不以为然:“她杀了我爹,对我不过是心里有愧,所以才救我。”
“她救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谁。”沈岐远漠然地道,“妖怪阴险,凡人慈悲。你与她,谁是妖,谁是人?”
荷叶怔忪,又飞快地拧眉:“你骗我,你若也觉得她无罪,方才发现我还活着的时候,怎么不回去与她说?”
沈岐远垂下了眼。
在宋府园林里抱起她的瞬间,他的确发现了不对劲,荷叶身上的艳红色甚至不是人血。
受伤的是柳如意,不是小荷叶。
那瞬间他想起很久以前,如意在岐斗山上与几个师兄大打出手,只为了朵焉嗒嗒的花。
“这花不是我踩死的。”山风之中,如意倔强地辩驳。
周遭的师兄都摆手:“方才只你经过这里,不是你还能是谁?二师兄都看见了,你便认了吧。”
“不是我做的我不会认。”
“朵花而已,师父也不会重罚,你有什么好狡辩的?”
“是啊,赶紧去认错,然后随我们起去用膳了。”
七嘴舌的声音里,如意眉目冷冽,翻手掀起三丈高的法力,在师兄们的惊呼声里,将另片花圃整个夷为了平地。
“现在你们看见了,这片花才是我毁的,那朵不是。”
她回头,眼神凌厉地道:“罚我可以,冤枉我不行。”
沈岐远赶到的时候,就只听见了这最后句话。
他彼时觉得如意很蠢,为了赌气挨顿重罚,养了个月才恢复如初。这件事明明有更多更好的解决方式。
但后来他明白了,有几朵花被毁不重要,惩罚多重也无所谓,她柳氏如意生来顶天立地坦荡清白,半点冤枉也不想受。
可刚刚,他冤枉了她,就凭先入为主的想法——九岁小姑娘不会有那么重的心机,而妖怪总是嗜血爱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