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崇州望着她,像偷腥的大老猫,“这样关心我痛不痛?”
他牙齿白,虽然烟瘾凶,却并无沾染锈渍,彼时面目沧桑,又是另一种味道,“傻子。”他好笑,攥住她手,“回回诓你,你回回上当。”
沈桢嘟囔一句,“你以为我相信你喊痛?”
她一向倔,不喜被戳穿,戳穿便恼羞成怒。
陈崇州最初觉得她有趣。
尤其在新世纪酒吧,她假摔进他怀里,摁住他肩膀,旋出膏体,以他眼睛为镜,诱惑性涂抹着。
指腹轧过晕开的口红,舌尖轻吮,妖娆的朱色衬得她娇白如玉,仿佛一个学艺不精的半人半妖的小狐狸。
两种矛盾的特质浮现于她面孔,搅动着猎物的欲望。
多比她漂亮也比她聪慧的女人不计其数,唯独沈桢胆大包天,一眼识破的招数勾着他,吊着他,没有章法,没有技巧,想来就来,想撤就撤,令男人挠心挠肺,后来,反而怀疑她是一个老手,反其道而行,故作青涩,实则放饵。
他拇指点了点她手背一颗小痣,无奈回应,“随你嘴硬。”
沈桢往回抽,他倏而用力,“以后长记性,男人天生会骗女人,谎言是他们的本性。”
“他们?”
他淡淡回,“对。”
“你不是男人?”
陈崇州目光落在她光秃秃的无名指,“可我不骗女人。”
“你没骗我吗。”
“骗了。”
她没想到,他这会儿倒坦诚。
“沈桢。”陈崇州喊她名字,“我真不放心你。”
她单纯心软,摆出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又到底不忍,见他“最后一面”。
陈崇州半真半假,“如果我能出去,你等我么?”
“不等。”她干脆,“有得是好男人,一个月嫁一个,都嫁不完。”
他成心惹她,“呆瓜一样,他们娶你么。”
沈桢丢出餐盒,“当然有人娶,陈教授自顾不暇,别操心我了。”
陈崇州隔着袋子,认出是黄焖牛肉,笑了一声,“只会这一道菜?”
她故意不看他,看审讯桌的速记本,“你不是一直没吃上吗。”
“家里吃过。”
“少糊弄我。”沈桢没好气,“倪影住院那晚,你匆匆赶去陪她,哪顾得上吃。”
“你知道我没吃剩的?”
她梗着脖子,“我就知道。”
陈崇州解开塑料袋的活扣儿,“蠢女人。”
沈桢呼出一口气,那股磋磨人的滋味沉甸甸笼罩在心头,“判几年啊。”
他夹了一块沾满酱汁的肉,“不确定。”
她百无聊赖,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大衣的羊绒毛,“真遗憾。”
“肯原谅了么?”他抬眸,瞳孔漾笑,“我下场惨,你解不解气。”
沈桢撇开脑袋,“判了才解气。”
“以前没发觉。”陈崇州撂下筷子,拿纸巾擦拭,“你心挺狠。”
“没你狠。”她倚着墙,“陈教授多狗啊,下大雨把我扔在荒无人烟的郊区。”
他低头,攒着纸团,“我回去接你了。”
灯柱直射下,投映出一缕漆黑,陈崇州面容藏匿在阴影里,“我沿着公路找你很久,没找到。”
其实,倪影意识到他不对劲,也因那日而起。
陈崇州开车过程心不在焉,频繁扫过后视镜的路况。
像是在默数,有几辆车路过,从何处驶来,车上有谁。
每一辆货车或私家车擦肩而过,倘若后座空旷,他刹那的黯然失神,倘若模糊不真切,他会提速追上,直到看清后座是否载人。
倪影第一次在他脸上寻觅到那么动荡挣扎的波澜。
“三叔明天出院,我今天不陪床。”她收拾完餐盒,扭头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