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应该和很多人说声对不起。她回顾年来的时光,那些日日夜夜都是模糊的,像是蒙着层纱,叫她辨不清过往。
唯独宫旭的死,异常清晰。他在水中呼吸时,凝成的小气泡,他躺在沙滩上时,发上沾着的细小砂砾,这些全都清晰可辨。
当夜深人静,当笑容再也无法维持,悲伤的情绪宛如潮水般扑来。
保持清醒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惩罚,这样她才能清晰地认识到因为自己的失误,到底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
这年来,她其实都不过是在逃避,因为不想面对,她把真正的自己藏了起来。
她不会再那样了,她会清醒地活着,清醒地做完宫旭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宫旭应该拥有却没能拥有的人生,她想替他去走遭。
她现在非常清醒,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以及自己可以为死去的人做什么。
她走进卫生间,捧起冷水,洗了把脸。
她换了身衣服,决定去见见宫旭。
她想趁着现在勇气还在,趁着自己还清醒,用正常的自己去见他。她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他说,却都还没有来得及说。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尽量放轻脚步,没有惊动妈妈。
现在已经是初秋,白天的燥热已然散去,夜晚很凉爽,夜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夏拾雨就这么慢慢地走着。她走了路想了路,想这年来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那些短暂的清醒时刻,她似乎总是在哭,总是被悲伤和悔恨左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她直那样,才是最过分的事,无论是对活着的人,还是对死去的人来说。。五⑧①б。℃ō
从她家走到墓园,需要半个多小时。她走得不急不躁,这条路就显得非常漫长。
墓园里亮着几站孤零零的白炽灯,将白花花的墓碑笼罩在其中,树影婆娑,夜晚的墓园,悲伤又可怕。
她走得很慢,脚步却异常坚定。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只是上次来这里的记忆已然模糊,她当时的情绪应该非常不稳定吧。
她走过排排墓碑,最终停在了宫旭的墓碑前。
她是空手而来的。墓碑前放了把白百合,看上去还很新鲜,也不知道是谁来看过他。
她蹲下身,静静地看着墓碑上那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成不变地保持着昔日的模样。他湿漉漉的目光仿佛注视着她,带着点浅浅的笑意。
“宫旭。”她扬起嘴角,笑了,“我来看你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自你离开,已经年多了。上次来见你的时候,似乎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夏拾雨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对不起啊,过了这么久,才来见你。”
“我不知道这样清醒的我,可以保持多久,我想趁着脑袋清明来见你。”她眼神变得有些落寞,“我想和你说说话。你不知道,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对你说。为什么在你还活着的时候,我句话都不敢说呢?”
“我明明应该告诉你的。”她有些懊悔,“我应该告诉你,从开学第天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很好。”
那时云淡风轻,蝉声阵阵,张翅飞翔的鸟儿掠过窗前,少年眉眼里带着笑,像是全世界最温柔的光。
3
夜风扫过头发,拂过衣角,亲过少年琥珀色的眼睛。
木司南没有想到,除了他之外,在这个夜晚,还会有第二个人跑到墓园里来探望故人。他是带着把新鲜的白色百合花而来的,他今天的心绪有点乱,他觉得自己紧绷的那根心弦被人拨动了。
他想来看看宫旭,他想要找个答案。
然而才过了会儿,他就听见个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他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夏拾雨。说不清到底为什么要躲起来,木司南后背靠着墓碑,仰着头看着满天闪耀的繁星。
他和夏拾雨之间,隔着的仅仅只是块墓碑。
他没有动,夏拾雨也没有。
他听着她絮絮叨叨地对着宫旭说了很多很多话,她的思维很清晰,她现在很清醒。他其实很想看看夏拾雨的脸,看看她是不是他曾经在图书馆里,见到的那个安静乖巧得不像话的女生。
但他没有这么做,那样会吓到她的。
因为生病,她不记得他是宫旭的朋友,她只记得他曾是她的同学,因为偶然在学校里遇见,住在座城市,回家的时候,在同站下车,仅此而已。
他的手落在墓碑上。墓碑冷冷的,如同再也没有温度的宫旭的身体。
多么像,他和夏拾雨的初遇,中间也隔着个宫旭。如今就算宫旭已经不在了,他也依然横在他们中间。
“那天你说,如果你成功了,有很重要的话要和我说。”夏拾雨还在呢喃,“那天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我已经不可能知道了。但是,宫旭,我想要和你说的话,却仍然堵在我心里。”
木司南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他想自己比谁都明白,夏拾雨要和木司南说什么话。
“我直很后悔,那天在水族馆里没有对你说。我以为我们有很多时间,我以为有更加合适的时机。没有想到,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她低低笑了声,声音里带着丝哽咽,“直到你走,我都不曾和你说过。”
“我喜欢你啊,宫旭!喜欢你!”她隐忍的那些情感,在这个星辰闪耀的夜晚,终于倾吐而出。
你听到了吗,宫旭?
木司南望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这家伙说喜欢你,她浑浑噩噩度过了年时光,稍微清醒就来见你,然后将满心的欢喜,凝结成了这句迟到的告白。